太平天國運動歷經14年,其深遠影響之一就是:清朝賴以發家之八旗子弟被打殘,走向衰敗,無法逆轉;以曾國藩、李鴻章、左宗棠為代表的漢族地主勢力崛起,湘軍、淮軍、楚軍等「私人武裝」成為清朝政權新的軍事支柱,改變了清朝入關以來之軍政格局。
1851年,金田起義爆發,清朝也有意識培養八旗子弟,希望他們建立功業,振興祖宗家業。賽尚阿、烏蘭泰、僧格林沁、勝保、崇厚、官文、吉爾杭阿、霍隆武、和春、多隆阿、都興阿、德興阿、託明阿、金順、福興等八旗子弟,要麼在戰爭中表現平平,要麼被殺,要麼給湘軍「打工」,不再是「王者」。
「江南大營」被二次摧毀,僧格林沁敗亡高樓寨,這兩次慘敗,讓湘軍、淮軍、楚軍等私人武裝快速崛起,掌握全國各地軍務;總督、巡撫等地方核心崗位,基本都是這些私人武裝霸佔,朝廷不得不倚重。但即便如此,清朝還是沒出現唐末藩鎮割據現象。那麼,當八旗衰敗,私人武裝崛起時,清朝是如何防止藩鎮割據出現呢?
從成本與政治、經濟效益等方面看,鹹豐必須冒著地方割據產生之風險,重用湘軍、淮軍等「私人武裝」集團,以此來確保大清國祚延續。專制主義中央集權時代,地方割據對帝王來說不是什麼好事;帝王為了鞏固王朝統治,維護社會穩定,一般都會採取限制地方權力之做法,強化中央集權。清朝也是如此,雍正時期,設置軍機處,大臣只能「跪受筆錄,上傳下達」,君主專制達到了頂峰。「密折」制度與督撫制度之推行,中央得以牢牢控制地方權力運作,從而極大地強化了中央集權。無論從何種角度看,清朝均將專制主義中央集權制度推到極致,乃至反動之地步,這是秦漢、唐宋、元明所無法比擬。因此,鹹豐皇帝也不例外,他不想讓中央權威下滑,養肥地方勢力。
理想很美好,可現實卻很無奈,鹹豐不想讓地方勢力做大,卻不得不對現實做出妥協。八旗號稱「滿萬不可戰,天下無敵」,可如今已經成為弱雞,是「誰都打不贏」的一幫寄生蟲;八旗作戰不力,消耗卻不小,財政壓力很大。綠營呢?大清第二支正規武裝力量,常年維持在60萬左右,前期戰鬥力強悍,在平定吳三桂等「三藩之亂」,收復臺灣,徵討蒙古等戰役中充當絕對主力。但是,此時無論是八旗還是綠營,都不堪一用,戰鬥力嚴重下滑,壓根就不是太平軍對手。金田起義時,太平軍純戰鬥力量也就一萬餘人,而清軍前線兵力為6萬。如此懸殊之兵力對比,太平軍卻能屢次衝破包圍圈,僅用兩年兩月就殺到南京,佔據了東南半壁江山。照此趨勢,北京也遲早會被攻破,大清註定滅亡。
八旗、綠營等正規軍不給力,鹹豐只能依靠「私人武裝」了,讓曾國藩他們訓練軍隊,協助官軍擊殺太平軍。起初,鹹豐並不想重用曾國藩,他只想讓湘軍充當炮灰,在長江中上遊與太平軍精銳廝殺;攻克南京之重任,則交給「江北大營」與「江南大營」,讓八旗、綠營摘取勝利果實。因此,湘軍初期處境非常艱難,沒有地盤,沒有固定餉銀,整天過著寄人籬下之日子;曾國藩則受盡了地方督撫之冷眼,在江西境內被巡撫陳啟邁嘲諷,「求」糧餉而不可得。為了便於辦理湘軍,曾國藩請求鹹豐給予湖北巡撫一職,結果被無情拒絕。鹹豐想讓湘軍充當炮灰,曾國藩雖說不服氣,也只能忍著。但是,八旗、綠營實在太差勁,「江南大營」第二次被摧毀後,太平軍東徵蘇常,奪取大清財稅重地,嚇壞了鹹豐皇帝。
「江南大營」第二次被摧毀,陳玉成、李秀成等乘機東徵蘇常,奪取了大清東南財稅重地,浙江、江蘇等省紛紛淪陷。此時,八旗、綠營已經全部潰散,鹹豐再也無力組建一支直屬武裝軍團去圍困天京,去摘取勝利果實。為此,鹹豐皇帝只能授予曾國藩等漢族地主實權,讓湘軍、淮軍等「私人武裝」力量承擔起剿滅太平天國之重任。湘軍、淮軍等武裝力量雖說不受中央節制,曾國藩還拒絕鹹豐調遣,完全按照自己的計劃行動,儼然是向中央唱反調,是一股潛在的割據勢力。但是,此時除了湘軍,已經沒誰能搞定太平軍;鹹豐不重用湘軍,就意味著亡國,重用湘軍則意味著割據現象會出現。對鹹豐而言,保住清朝國祚才是最重要,至於割據則是次要,這是政治、經濟成本對比之考慮。可以說,鹹豐是「兩害相權取其輕」了。
潛藏之割據因素,鹹豐也在想辦法將其控制住,乃至消滅於萌芽狀態;曾、胡、李、左等並非鐵板一塊,鹹豐可以大做文章。是地方割據,就意味著這些實力派並非鐵板一塊,而是各有各考慮,都在打小算盤。若是中央奪權,這些實力派就會聯合起來,結成攻守同盟,確保自身利益不受損害;若是中央放權,他們則相互傾軋,爭奪勢力範圍,乃至兵戎相見,武裝衝突。曾國藩、胡林翼、李鴻章、左宗棠等均有自己的武裝力量,都有劃分勢力範圍之考慮,曾國藩並沒權力節制後三位。因此,鹹豐重用湘軍、淮軍之同時,也在這些首領之間製造矛盾,不讓其結成一塊,一起對付中央朝廷,從而維護大清之統治。
湘軍興辦之初,曾國藩、胡林翼是兩位重量級人物。曾國藩興辦湘軍早,胡林翼是後起之秀;曾國藩在湘湖一帶威望高,影響力大,號召力強;胡林翼則善於處理人際關係,政治、軍事、經濟、理財等樣樣精通。如此,鹹豐皇帝便有意識地提拔胡林翼,讓其擔任湖北巡撫一職,成為封疆大吏,而曾國藩則還是「三無人員」,並沒取得實權,過著寄人籬下之日子。胡林翼擔任湖北巡撫後,曾國藩想徵用胡林翼之人馬,只能是「請求」,而不是「命令」;胡林翼給或不給,就看感情如何了。1856年初,曾國藩被石達開在圍困南昌孤城,於是請求胡林翼派大將羅澤南率兵增援江西,確保湘軍後方安全。結果呢?胡林翼不理會,他重點進攻湖北,試圖奪取武昌,而後名正言順地當湖北巡撫。
1861年9月,就在奪取安慶後不久,胡林翼帶著遺憾去世,沒能看到滅亡太平天國之勝利日,曾國藩則繼續執行胡林翼擬定好的「東徵計劃」,準備一舉蕩平太天國,實現大清王朝之中興偉業。沒了胡林翼,朝廷很為難,曾國藩勢力如此強大,沒制衡怎麼行呢?此時,清朝便物色新人選,即是李鴻章、左宗棠,讓他倆制衡曾國藩,保持地方勢力之平衡。李鴻章?典型的實用主義者,屢次在關鍵時刻拋棄上司,曾國藩在祁門就差點被他給坑死。左宗棠呢?自詡為當代之諸葛孔明,才高八鬥,學富五車,一直都看不順眼曾國藩,還時常數落曾「笨」,腦子不靈活。再則,左宗棠之才能得以顯露,靠的是張亮基、駱秉章;能夠在「樊案」中順利脫身,靠的是胡林翼與郭嵩燾,而不是曾國藩。此外,朝廷不但不追究「樊案」之責任,還授予他四品官職,左宗棠對朝廷自然是心懷感恩了。
清朝重用李鴻章、左宗棠,並時常在三者之間製造矛盾,對曾國藩絕對是一大制衡,對地方實力派也是一種打擊。1866年5月,曾國藩、曾國荃兄弟倆正在搏命攻打天京,湘軍死傷慘重,卻毫無進展。此時,朝廷下令李鴻章淮軍西徵,一起攻打天京,在兩者之間製造矛盾。當然,李鴻章很聰明,以各種理由推脫不去天京,不想惹毛曾氏兄弟。但是,李鴻章卻進軍浙江,去搶奪閩浙總督左宗棠之勝利果實;左宗棠很不爽,跟李鴻章結下了梁子,從此互不原諒,成為絕對的死對頭。天京陷落後,曾國藩上奏朝廷說:幼天王洪天貴福已死,太平天國餘孽掀不起大浪,很快就潰散。對此,左宗棠上奏說:幼天王在湖州,人沒死,還準備去湖北匯合陳得才,試圖進入陝西。左宗棠公然與曾國藩唱反調,且事先並未與其商議,搞得曾國藩很惱火。如此,曾、左矛盾惡化,從此不再往來。
歷史發展證明,太平天國運動失敗後,漢族地主勢力雖然強勢崛起,可並未造成地方割據之局面,而是繼續擁戴大清,還開展「洋務運動」,為清朝續命近五十年。但是,這並不意味著「地方割據」之因素就不存在,而是在內憂外患,中華面臨著「千年未有之變局」之大背景下,這些割據因素被掩蓋起來,一旦時機成熟,它們終究會爆發出來。清末「東南互保」出現,地方督撫公開叫板中央,違抗旨意,拒絕北上勤王,這本身就是一種割據。武昌起義後,南方各省督撫紛紛宣布獨立,脫離大清,擁戴共和。清朝滅亡後,地方督撫不再有「思想」包袱束縛,軍閥割據之局面終究還是出現。可以說,重用湘淮「私人武裝」,清朝沒出藩鎮割據,沒形成軍閥混戰局面,可卻將這一「果實」送給了民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