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解按:這是一個「可以聽」的系列專輯,覺得文字麻煩,可以掃描二維碼。
上期節目,我們說到了呂布在殺死董卓後的境遇,儘管官職、爵位、兵權都有了,在王允這個「士大夫」典型代表眼裡,還只是個「劍客」一般的人物,不過,呂布這樣的人,對於亂世新秩序的嗅覺,遠非王允這樣的端方君子可比。
要知道,一紙詔書,萬軍束手的日子,已經一去不復返了。
所以,說啥都不如自己手裡有兵香。
之前我們談到過,呂布在丁原和董卓的麾下,並沒有獨立領兵的機會,所謂的「并州騎兵」統帥或是「羽林騎」主官的說法,都只是望文生義的想像,他就是個中級武官身份的「大保鏢」。
也就是說,呂布本人沒有「私兵」,只不過,他的幸運在於,當他下手的時候,董卓也沒有。
驚不驚喜,意不意外?
在我們的固有印象裡,董卓那是大軍閥,是軍閥就得有私人軍隊,而董卓的軍隊標籤就是「西涼軍」,也就是涼州來的羌胡兵,這部分人只聽董卓的話,數以十萬計,才能把持朝廷,威震天下。
其實,這是錯的。
董卓整個軍事生涯中,獨立統帥的兵馬也沒到過10萬,最多的時候是公元184年,董卓受張溫派遣,分兵3萬討伐先零羌,之後到公元188年,董卓與皇甫嵩分兵救援陳倉,各統兵2萬人。
當然,這支軍隊雖然總數有限,卻長期跟著董卓,在關中、涼州,和叛軍來回拉鋸5年,從臨時編制,快變成常備軍了。
到了公元189年,漢靈帝徵召董卓入朝為少府,被董卓以部下的「湟中義從及秦胡兵」的名義拒絕了,他的底氣是什麼?
難道說,朝廷堅持,他就敢造反嗎?
當然不是,所謂湟中義從,也就是在今天青海、甘肅一帶招募的羌人志願兵,而秦胡,一般的解釋是胡化的漢人,董卓借他們這些「不知禮義」的蠻夷兵之口,向朝廷提出了一個大問題,原話是:
啥意思呢?
翻譯過來就是,朝廷募兵應該發給的錢糧都沒發夠,老婆孩子正在忍飢受凍。
簡言之,東漢王朝派出鎮壓邊章、韓遂、北宮伯玉、王國、馬騰叛亂的兵馬,由於朝廷財政破產的緣故,根本養活不起,一直靠著將領們糊弄,你把我董卓換走,不怕他們造反嗎?
漢靈帝認了,所以史書上才說:
沒錢啊,當然沒法「制裁」董卓,不是沒法消滅他,皇甫嵩當時完全有條件殲滅董卓所部或是斬殺他,但是,朝廷「理虧」啊!
所以,對於董卓的部隊,漢廷非常緊張,在漢靈帝將死之時,把董卓調任并州牧,命令他把部隊交給皇甫嵩,結果,董卓又拒絕交出兵權,反而駐軍在河東郡。
這就意味著,丁原的并州刺史在前,董卓的并州牧在後,丁原帶著并州兵改任騎都尉,調到了河內郡駐紮,而董卓帶著自家的涼州、三輔兵,以并州牧的身份在河東郡駐紮。
問題在於,董卓真的把2萬兵都帶走了嗎?
《後漢書·皇甫嵩傳》提供了一個旁證,說的是公元190年,董卓逼天子西遷,皇甫嵩被徵召擔任城門校尉,他的長史梁衍勸說他時提到:
可見,皇甫嵩的關西兵馬已經從2萬人,增加到了3萬人,也就是說,董卓2萬兵馬有一半,在東去并州的時候,轉交給了皇甫嵩。
正因為如此,董卓入洛陽時,只帶了步騎3000人,並且沒有後援,如果有,他也不用搞什麼疑兵計,讓軍隊晚上出去,白天再入城,湊數兒,嚇唬公卿百官了。
換句話說,東漢王朝就毀在了3000步騎兵手裡……
緊跟著,何進、何苗兄弟的兵馬「歸於」董卓,又殺丁原「並」其部下,注意這倆動詞的不同,一個是主動歸附,一個是吞併。
所以,董卓真正用以與關東諸侯對抗的數萬兵馬,其實絕大多數是別人的兵,這也就難怪他在洛陽周邊四處劫掠,又匆忙遷都長安,根本原因不是他太強大、太暴虐,而是因為他太弱、太窮,已經破產的東漢朝廷,要養活這幾萬僱傭兵,除了搶劫,沒有任何辦法。
不這麼幹,他吃飯的傢伙就沒了,早讓兵變的士兵砍了。
真到了長安,整個形勢有多大變化嗎?
並沒有。
由於關東聯軍和朱俊的迭次西徵,董卓只能將最信賴的涼州兵搭配著并州兵,監督著其他部隊,在函谷關一線的弘農郡布防,這也是牛輔、李傕、郭汜、樊稠等涼州人全都領兵在外的原因。
而董卓的身邊,要麼就是心懷鬼胎的公卿百官,要麼就是唯利是圖的募兵衛士,而東漢舊制,內外朝權限分割,都城內的兵權一直由宦官或外戚統轄,外朝大臣不得染指,也就使得對董卓反對最烈的「士大夫」們手裡根本沒兵。
比如,堂堂的越騎校尉伍孚要誅殺董卓,竟然只能懷揣利刃,見面捅他,而董卓一通掙扎跑了,招呼左右才殺了伍孚。
可見,董卓雖然跋扈,在朝堂之上,也不能隨時帶著左右近衛護身,這個條件下,呂布這個角色就成了絕對的「關鍵先生」,他有比二千石的武職,有資格上殿,又和董卓誓為父子,也就成了董卓的最後一條防線。
在這條防線之外,是董卓厚養的長安駐軍,這些人仍以漢廷的中央軍名義存在,有五校、衛士之名,可哪怕如此,董卓仍舊防備十足,在長安城東建設了堡壘居住,到了他被殺那天,從堡壘直至未央宮門,沿路都部署了警戒,所謂:
陳兵夾道,自壘及宮,左步右騎,屯衛周匝,令呂布等捍衛前後。
翻譯一下,就是沿路左邊步兵,右邊騎兵,駐軍一圈又一圈,又讓呂布等在身前身後護衛。
說到這兒,就得糾正一個常識。
那就是,靠著兵馬殺人來威懾的「權臣」,從來不是真正的「權臣」,這恰恰印證了他對於形勢的控制不足,真正的權力控制,有以下幾個檔次:
最高等級就是下面人想不到反抗;
次一等的是下面人下意識地不敢把反抗當做行為選項;
再次一等是下面人害怕反抗的後果預期,而不敢反抗;
最差一等是下面人隨時都會反抗,有力量隨時來鎮壓。
董卓的軍事恐怖統治就是最差的這種,雖然擺出了一副不可戰勝的姿態,其實是恐懼和愚蠢所驅使的,因為根本不知道誰會對自己發難,只能把所有人都當做潛在敵人。
恰恰由於這種無差別懷疑,往往會變生肘腋,因為一件小事,就會將「自己人」推到反對者的行列,這時反而防不勝防。
呂布的發難就是一個顯著的例子,那麼,他靠的又是誰呢?
答案究竟是什麼,請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