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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一指：我不是醫神
專欄 | 俠說八道 每周五傳遞最新奇好玩的武俠故事，追尋最隱秘難言的江湖人生。最八卦的武俠小編，為您「俠」說江湖風採。
新晉「網紅」魯迅先生講過一句名言：「學醫救不了中國人。」不光如此，作為中國最為有名的「中醫黑」，魯迅先生對於未交配的蟋蟀入藥引子的那一套中醫理論，也是嘲諷得不行。現如今，中醫這個話題一出，廣大吃瓜群眾，都能搬上小板凳，看各路人馬戰個三天三夜，還絲毫不帶重樣的。與現實相反，武俠小說對中醫可就友善多了，各種靈丹妙藥，數不清的妙手回春，可以說是「靈藥滿地走，神醫多如狗」，今天就來談談武俠小說中最為著名的神醫——平一指。
平一指，金庸武俠小說《笑傲江湖》中的神醫。居住於開封府，人稱「殺人名醫」。
平一指「醫一人，殺一人」自有他的道理，他認為世上人多人少，老天爺和閻羅王心中自然有數。如果他 醫好許多人的傷病，死的人少了，難免活人太多而死人太少，對不起閻羅王。因此，他立下誓願，只要救活了一個人，便須殺一個人來抵數。同樣，他殺了一人，必定要救活一個人來補碼。
平一指的醫術當然自不必說，無論是給老頭子開的藥方，還是給桃實仙做的開胸手術，都足見其醫術高明。然而，醫術高超，也不及他的營銷策略高明。「醫一人，殺一人」的策略，優點有三：
其一，便是打發閒雜人等，江湖中的阿貓阿狗就別想來治病了，「殺一人」是由平一指指定的，可是和天下神醫有過節的，並非都是等閒之輩，光這一條無形就抬高了診療的門檻。
其二，打擊醫鬧。按理說，江湖中人誰沒有個倒黴的時候，不怕一萬就怕萬一，像平一指這樣的神醫，又怎敢輕易得罪。但是，熟悉清宮劇的我們知道一句臺詞：「這麼久都治不好，你這御醫怎麼當的，拖出去砍咯。」醫鬧問題，上至王宮貴族下到黎庶百姓都屢見不鮮，更何況江湖中這群粗人和桃谷六仙這等渾人了。所以，平一指治好桃實仙后，便要挾桃谷六仙不聽自己的話，便要讓他們再殺一次桃實仙。這等手段，讓嘰嘰喳喳的桃谷六仙瞬間噤若寒蟬，乖乖坐在船艙中，大氣都不敢出。胡攪蠻纏的桃谷六仙都可以搞定，其他的醫鬧更是翻不起什麼浪來了。
其三，夠時髦。此話又怎講？「醫一人，殺一人」大違醫者父母心這等傳統醫德，反手文章，夠新穎；和閻羅王談生意，夠逼格。所以，這信條一出，猶如神醫界的「撒尿牛丸」，實在又時髦，又有趣。一下子便打開了知名度，拉開了檔次，江湖眾人除了「真香」外，也別無他法了：
忽然棚口有人喝道：『都給我滾出去，這等庸醫，有個屁用？」令狐衝轉過頭來，見是「殺人名醫」平一指到了，喜道：「平先生，你也來啦，我本想這些醫生沒甚麼用。」
平一指走進草棚，左足一起，砰的一聲，將一個醫生踢出草棚，右足一起，砰的一聲，又將一個醫生踢出草棚，那捉了醫生來的漢子對平一指甚是敬畏，喝道：「當世第一大名醫平大夫到了，你們這些傢伙，還膽敢在這裡獻醜！」砰砰兩聲，也將兩名醫生踢了出去，餘下三名醫生連跌帶爬的奔出草棚。
我們讀武俠小說，發現一個真理，江湖中醫生的醫術是和脾氣相關的，脾氣越大，性子越古怪，那麼醫術就越精湛。倚天中的胡青牛、天龍中的薛慕華、甚至是絕代雙驕中的蘇櫻。這些人都已經夠古怪的了，但是較之殺人名醫平一指斷人生死的古怪脾氣，還是欠缺了些火候。如此推論，平一指當是武俠中逼格最高，醫術最精之人。那麼就有了另外一個問題：為什麼作者還是不讓他治好令狐衝呢？
平一指向他上下打量，說道：「有人託我來治你之傷。」伸手抓住他手腕，一根食指搭上他脈搏，突然雙眉一軒，「咦」的一聲，過了一會，眉頭慢慢皺了攏來，又是「啊」的一聲，仰頭向天，左手不住搔頭，喃喃的道：「奇怪，奇怪！」隔了良久，伸手去搭令狐衝另一隻手的脈搏，突然打了個噴嚏，說道：「古怪得緊，老夫生平從所未遇。」
平一指受任盈盈之託，為身受重傷的華山棄徒令狐衝治病。只憑一指搭脈，便診出令狐衝體內有八道異種真氣，互相衝撞，互相蕩擊。他還能斷定這八道異種真氣的來歷：二道為不戒和尚所注，六道為桃谷六仙所輸。因其既不能宣洩，又不能降服，非針灸藥石所能奏效，故他大呼慚愧，無能為力而去。
平一指治療桃實仙時，都要「全部」治好，光保命是壞了自己名聲的。但如今的令狐衝，自己答應救治，別提痊癒了，可是連命都保不下來了。這是他難以接受的。
因此，即便令狐衝釋然，看破生死，可是平一指不然，他不能辜負自己「神醫」的名號：
燭光搖晃之下，只見平一指神色大變。令狐衝一驚，酒意登時醒了三分。細看他時，本來的一頭烏髮竟已變得雪白，臉上更是皺紋深陷，幾個時辰之中，恰似老了一二十年。只聽他喃喃說道：「醫好一人，要殺一人，醫不好人，我怎麼辦？」
前面說的包裝也好，信條也罷。「醫一人，殺一人」，如今在平一指看來，都已經荒誕可笑了。他的理念破滅了，他耐以存身的土壤崩塌了。一個江湖人如果失去了立足點，那麼等待他的只有毀滅了：
平一指道：「醫不好人，那便殺我自己，否則叫甚麼『殺人名醫』？」突然站起身來，身子晃了幾晃，噴出幾口鮮血，撲地倒了。令狐衝大驚，忙去扶他時，只覺他呼吸已停，竟然死了。
其實，如果從頭看，我們不難發現，困擾平一指的邏輯其實是有待商榷的。「醫一人，殺一人」，起源不過是為了和閻羅王做交易，使得地府不至於虧空來找他算帳。令狐衝治不好，可以說是閻羅王點名要的，或是自己另外多救一人補上這個缺，有醫不好的人，於他殺人名醫的名聲也沒什麼。
但是，這個問題從來都不是邏輯問題，「醫一人，殺一人」並非所謂的和閻羅王交易。之所以如此立誓，源自於一種專業的自信，救人、殺人都是在一念間，想救便可以救，想殺便可以殺。閻羅王不過是自己的託詞，如果有閻羅王，自己就是閻羅王——這便是平一指的驕傲，是他自視為醫神的最高的褒獎。
最後，他在診治令狐衝時，發現自己能力的邊際。他第一次遇見令狐衝後，冥思苦想終於想到了破解之法，可是他再上五霸崗時，情況又變了。他令狐衝喝了祖千秋的藥酒，五仙教的補酒，情況更是兇險。此刻，他更加無能為力，也終於發現，什麼叫作生死有命：即便想好了法子，也會陰差陽錯般不管用。
他明白了，一個人想定人生死，是多麼的狂妄，他只是神醫，卻不是醫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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