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物名片
朱哲琴
年齡:48歲
籍貫:祖籍長沙,生於廣州
職業:音樂家,被稱為「靈魂歌者」
「走過那條小河你可曾聽說,有一位女孩她曾經來過……」歌手朱哲琴,當年因為這首歌,在青歌賽上一炮走紅,隨後,朱哲琴的《阿姐鼓》專輯行銷全球56國,累計銷量三百萬張,被稱「唯一得到國際認可的中國歌手」,後來她也成為了聯合國親善大使。
但是,就在歌唱事業如日中天的時候,她卻突然從公眾視野消失了。這幾年她在幹什麼?日前,朱哲琴現身成都太古裡,華西都市報記者對她進行了專訪。
2016年1月23日,朱哲琴現身成都。
朱哲琴閉眼冥想,空靈的歌聲脫口而出。
傳承並發揚民族手工業是朱哲琴的願望。
現身成都,重現天籟
1月23日下午,在成都方所「看見民生體驗沙龍」現場,朱哲琴著一襲黑裙亮相,長發在腦後高高挽起。閃光燈從各個角落投來,鏡頭前的她,別著笑猴胸針,手提香雲素包。
這次來蓉,朱哲琴的身份不是歌手,她是來為她的品牌「看見造物」吆喝的,其下的民藝產品落戶成都已有一年。開場之前,朱哲琴妙手插花,用臘梅將專柜上的秋瓷花瓶裝扮得花團錦簇。
當天的活動現場,有不少60後、70後的歌迷到場支持。主持人提醒她到了分享音樂的環節,全場報以最熱烈的掌聲。粉絲期待她一展歌喉,重現當年《阿姐鼓》的風採。向來不循規蹈矩的朱哲琴,沒有演唱自己的新歌或者成名作,而是邀請全體來賓,即興創作了一段音樂作品:她以自己收藏的印度樂器作為基礎音,將尼泊爾銅缽交由四位嘉賓敲擊,營造了一個音樂的氣氛之後,她鼓勵觀眾隨性發出「嗚」聲。和著「音場」,她閉眼冥想,空靈的歌聲脫口而出,她一手握著話筒,另一隻手則配合著音調的變化上下揮舞。
她剛一開口,有的觀眾只顧著欣賞,忘了繼續發聲配合。她即興創作了一小段之後,鼓勵觀眾大方發聲:「音樂是用來愉悅,不是用來敬畏的,大家別太小氣,自然地唱出來吧!」參與人數陡增,音量瞬間提升。朱哲琴十分滿意,繼續閉目創作,她用天籟之音穿針引線,帶領觀眾狂歡。一曲之後,有人感慨:「原來音樂可以如此自由和寬廣,我從不知道自己也能如此酣暢地唱歌。」
分享會上,在和嘉賓對話生活美學的時候,朱哲琴受其方言感染,突然飆出一句地道的四川話:「你說嘛,說起噻。」有的觀眾露出驚愕的表情,鐵桿粉絲的提問卻一語道破天機:「你曾在成都學習聲樂,《黃孩子》唱片就是在黃龍溪拍攝完成,這次回到成都,是否感覺親切?」
朱哲琴微微一笑,大方承認和成都的緣分很深。「當初創作《阿姐鼓》的時候,我們從成都去西藏採風,後來成立了品牌,第一個專櫃也設在成都。如你所說,我很喜歡成都,這裡的人很親切,創作土壤很好,我愛的人也在成都。」出道以來鮮有緋聞的她,最後一句話顯得意味深長。
靈魂歌者,一唱成名
朱哲琴生於廣州,家有4個兄弟姐妹,她排行老三。她坦言,小時候沒有受到過多管束,她可以自由追求喜好。她在廣州市委大院裡長大,身體不好經常生病,5歲的時候整天躺在家裡。爸爸做了一臺收音機,她自己摸索按鈕,尋找「有音樂的頻道」。她很有音樂天賦,去院子裡聽樣板戲,回去就能模仿。
「我媽媽說,我生下來就是產房哭得最好聽的孩子!」說起小時候,朱哲琴歪著腦袋,眼睛忽閃忽閃,嘴角微微上揚,就像個孩子。
朱哲琴7歲那年,考上廣州東山區少年宮合唱團,被選出來唱二重唱。這個合唱團,就是著名的小雲雀合唱團的前身。那時候,逢著周末排練,父母會給一毛錢零用錢,她用8分錢來往返坐車,還有兩分錢的結餘可以買根冰棍。可是如果有同學相約,她寧願和大家結伴步行,多出來的錢還能大家一起吃冰棍。「排練一點也不苦,唱歌最快樂,那是很愉快的經歷。」小學三四年級就在中山紀念堂演出,10來歲的時候第一次錄音,聊起這些「成績」,她怕記者不相信似的,補充了一句「我可是我們班的尖子生」!
高考之後,她念了廣州師大的中文系,是陀思妥耶夫斯基的忠實讀者。大學畢業後,和其他同學一樣順理成章地從事教育,但在她的內心深處,對音樂的渴望日益強烈。於是,她果斷放棄了體制內的工作,參加了青歌賽,並一舉成名。那是1989年,別人還在用音樂談情說愛、大眾還不知「環保」為何物的時候,朱哲琴演唱了第一首環保題材歌曲,講述了一個因保護丹頂鶴而犧牲的女大學生的故事;1992年,她的《黃孩子》被認為是國內第一張音樂詩專輯;1995年,《阿姐鼓》作為國內第一張概念唱片全球發行。
2014年,在第14屆華語音樂傳媒大獎頒獎典禮上,朱哲琴攜新專輯《月出》成最大贏家,獨攬「最佳民族/新世紀/世界音樂專輯」、「最佳女歌手」、「百家傳媒最受矚目年度女歌手」三項大獎。
結緣川藏,人生頓悟
朱哲琴在青歌賽上的歌聲,吸引了四川作曲家何訓田的關注。兩個對音樂同樣執著的人,從此一拍即合。何訓田教授「咽音」,幫她重新建立發聲標準,要把她的身體變成一個最好的樂器。1992年,兩人合作完成了《黃孩子》。
何訓田一直想做張關於西藏的專輯,在南方長大的朱哲琴也對西藏充滿神往。
在西藏,有一種傳說,用純潔少女的皮,可以製成祭神的鼓——人皮鼓。這天在何家,何訓田的哥哥、作詞家何訓有,商定用音樂來敘述這個故事。取什麼名字呢?何訓有雙手一拍:就叫《阿姐鼓》,兩人隨即大聲說好,隨即,三人開始商議西藏之行。
1994年,朱哲琴與何氏兄弟一起租車入藏,行進至臥龍一帶,川藏地區的人物風貌逐一顯現。此前,朱哲琴一直覺得中國畫寫意,直到看著車窗外掠過的遠山白雲,她心生感慨「水墨畫就是寫實」。她被大昭寺門口的一群老人感動,他們衣著破爛,卻那麼盡興地唱歌,「原來人的生命可以與自然相連」。
於是,就有了後來的《阿姐鼓》,這首歌裡,朱哲琴的歌聲空靈清澈自由,悠遠而神秘。一方面,以西藏傳統的宗教教義,即「生死輪迴」觀念來稀釋少女犧牲的殘酷;另一方面,又以現代人對這個傳統的超越感,來審美化地遠眺這個殘酷。因此,「阿姐鼓」在歌曲中幻現出的是一個絢麗如夢的死亡歷史的審美風景,在這個風景中,前現代的蒙昧殘酷因為暈染了當代文化詩學的光輝而炫耀人心:悲慘消逝的阿姐在美麗的鼓聲中重現了……
高曉松曾表示,感謝朱哲琴為自己的創作帶來啟發:「她的音樂和創作鼓勵和啟發了很多作品、很多人,我當初如果沒有聽過她的《阿姐鼓》,就不會為薩頂頂創作出《萬物生》,她的那些音樂是最初創作的起源。」
專輯《阿姐鼓》,後來在56個國家和地區同步發行,成為國際唱片史上第一張全球發行的中文唱片,朱哲琴一躍成為國際級歌手。
人生轉折,傳承民藝
對於朱哲琴來說,成都是個轉折點,拜師何訓田、入藏採風之後,不僅是音樂,連整個人生都發生了改變。「突然拓展了視野,有了大局觀,看到所處世界和時代。」
《阿姐鼓》成名後,朱哲琴的音樂風格開始發生根本性改變,歌聲裡多了少數民族的元素,聲音神秘、淳樸、空靈。
2009年,朱哲琴成為聯合國親善大使,她開始了少數民族音樂的專門調研。她請來設計師、藝術家、年輕音樂人,走訪雲南、貴州、青海、內蒙古、西藏等地,調研少數民族的音樂,同時,也開始尋訪獨具匠心的民藝。
2009年,她做過壹基金四川羌繡幫扶計劃的代言人;2010年,她曾帶著團隊考察民間手工藝項目。目睹民間手工業傳承的缺失,她決定要去保護民藝,改善少數民族手工藝者的生活環境。「如果生活在一個假貨充斥的社會,使用著粗製濫造的產品,你會開心嗎?其實做民藝,除了保護民族文化之外,還要將文化作用於這個社會的人。」
2012至2014年期間,她多次去貴州採風,看到黔東南織女的手織布、苗族繡娘的手繡品,喜歡得愛不釋手。她和這些手藝人聊天時得知,這些看似簡單古樸的作品,背後則是繁雜的工藝技巧和巨大的時間投入。女工們手織一匹布耗時半年,需要經過彈棉、紡線、挽線、芨漿、染紗等70多道工序,手繡一個圖案,竟然蘊藏著幾十種針法。由於產品賣不出好價錢,當地的婦女不願再從事這些性價比不高的勞動,紛紛外出務工。
朱哲琴以一個女性的視角,關注這些從事民藝的女工。一方面,她支持購買純手工織物,邀請設計師根據傳統材質重新設計,並請貴州繡娘親手繡製圖案;另一方面,她將銷售利潤10%用於「1+5傳承計劃」,支持民間大師培訓、傳幫帶,試圖以此讓女工重拾繡針。
於是,朱哲琴開始了轉身,就像當初從《一個真實的故事》到《阿姐鼓》一樣,她的腳步一定是獨特的。
在朱哲琴「隱退」的十年裡,她並沒有遠離音樂,去年,她開始了在聲音藝術的探索。
「我不會停止。有些人看見一座山,爬上去,就站在峰頂了。有些人爬上去後,卻看到另一座山。」朱哲琴說,「我沒給自己那麼多限制,平行做幾件事,但如何安排和平衡需要智慧。」
人物素描
天生敏感精神潔癖
回顧數次「跨界」轉型,她用登山的體驗予以總結:「我不喜歡回頭,也不走重複的路,就一直在往前走。就像登山一樣,當我攀登一座山峰,又看到前面的另一座山,我就要到那去。藝術是無界的,人心才會給自己那些條條框框的限制。」
報考合唱團,放棄鐵飯碗,以及之後進藏採風,尋訪民藝,回頭梳理這些經歷和抉擇,尋找、思考、離開,她總是從大潮的走向抽身而退,追尋自己的內心世界,「從小我就在為自己拿主意,我知道自己喜歡神,有些東西值得你去追尋。」朱哲琴說。
23日下午,以主人的身份主持完這臺私享會之後,朱哲琴回到工作人員身邊,直言「我真的超常發揮了,我本來不善於演說」,興奮的表情很像一個初次獲獎的孩子。而在私底下,她是一個有點嚴肅的人,話語不多,聲音很小,她儘可能用簡潔明了的語句回答記者提問,很難想像,那些具有穿透力的歌聲,和音樂公益、民藝傳承的重任,都來自眼前這個瘦小的身軀。
很多人都知道她天生的敏感體質,小時候走過工廠就全身過敏,長大後只能喝紅茶,不能喝綠茶、花茶,以及沒煮過的礦泉水。她還是個有精神潔癖的人,受不了某些聲音、顏色,介意東西擺放的位置。但是,擁有這樣脆弱的體質和挑剔的性格,她竟然是個旅行者。爬過西藏的雪山,跨過遍布地雷的安哥拉大陸,探訪過非洲的愛滋病村,風餐露宿、舟車勞頓,都不是問題。
從歌手到聲音藝術家,朱哲琴轉換了自己的位置。她不再選擇作為眾人矚目的焦點,而選擇站在對面,引導大家共同參與創作。出道20餘載,她並不高產,但每一部音樂作品問世,總有些標新立異的原創,在樂壇掀起一陣漣漪。華西都市報記者曾潔 攝影雷遠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