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門信奉「風獅爺」,去金門,尋找「風獅爺」成為一種樂事,「寒單爺」則是臺東地區傳統的民間信仰中相當獨特的一支, 「寒單爺」是誰,傳說有二,一是出自封神榜的「玄壇元帥」,就是傳說中的「武財神」趙公明,二是「流氓神」(這種不知來由的神,恐怕只有河北邢臺的萬和宮,才有能力抗衡), 迎「寒單爺」的儀式十分特別,真人所扮演的「肉身寒單」,面畫大花臉,頭系紅帽巾,手執榕葉護體,上身赤裸地立於「神轎」上,在臺東市的大街小巷中逡巡,所到之處,店家、信眾無不熱烈地投以鞭炮——這就是臺東特有的地方傳統民俗炮炸「寒單」,不管被炸的是「武財神」還是「流氓神」,這一盛事,都有趨吉避兇迎財之意。
將家鄉這場盛大的儀式搬上銀幕,導演黃朝亮顯然用情至深,而影片《寒單》的故事,也與這一傳統盛事有著密不可分的關聯,「肉身寒單」阿義站在「炮火紛飛」的神轎上,面不改色,神氣活現,但一場針對他的報復也正在此時展開,只是,倒下的卻是阿義的女朋友。
迷失與救贖成為這部影片在這場變故之後的情感核心,正昆與阿義因炸寒單而走到一起成為兄弟,也因為炸寒單,讓兩人都踏上自己人生中的一條歧路,好勇鬥狠的阿義在那場事故中,失聰、殘疾、吸毒,從此踏入地獄,生命再無光芒,一面掙扎,一面墮落,而正昆也放下從教工作,投身廢品回收行業,紮根狼藉骯髒的底層,一面救贖,一面懺悔。
臺灣片一旦故事距離現實太近,骨子裡都有一種身份迷失的鄉愁,因此總是需要藉助一些儀式感的盛事,去尋求內心的安定以及寄託漂泊的情感,炮炸「寒單」這種充滿痛感的儀式,恰好給予了這種極端心態救贖之道——自我懲罰式的救贖以及滿懷希望的祈禱融為一體,但出路在哪裡,如何在現實中找到光明,依然猶未可知。
但在正昆與阿義的兄弟情誼中,倒是讓觀眾有機會一睹臺灣生活與情感上的困境,他們也遭遇了房屋被強拆,行業潛規則的抗爭,再兇橫的人,面對這兩種坎坷,都無法能輕鬆逾越簡單化解,然而,一無所有的人又如何能拼上一切?
而阿嬤或者母親更是兩代女性對兒孫的期待,阿嬤希望孫子阿義走上正途,但阿義不但迷失了自己,她更要面對家園的丟失,生命不可承受之重盡皆壓覆在這個瘦弱老人的肩頭;正昆可以得到執教工作,讓拾荒為生的母親看到兒子出人頭地的可能,但內心充滿痛苦的正昆無法坦然接受,就像是寒門的終極詛咒,他還是沒能逃離母親畢生努力讓他逃離的階層。
胡宇威、鄭人碩、小薰(黃瀞怡)實力演員,讓觀眾看到偶像的演技爆發,他們身上有著年輕人的朝氣,儘管角色人物的生活充滿掙扎與頹喪,卻依然能夠從他們的眼神中能看到不滅的希望,楊貴媚、陸弈靜、高捷、陳博正等「老戲骨」的加入,也提升了影片的劇情氛圍,她們躲在家庭戲份的背後,詮釋著女性的守望與深情,或者衝鋒在矛盾的最前方,烘託著悲情歲月裡的熱血與傷痕。
看《寒單》就像是在臺味濃鬱的人情世故情仇以及臺東的風景狀物裡駐足回望,你能深刻體會導演重新架構起的,充滿時代感的時空,也能感受到在時代的奔跑中,撕裂他們的痛苦與渴望。
「寒單」,是一場向「生命清寒,靈魂孤單」的告別盛事,當民間還有盛事,才是盛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