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類歷史上經歷過無數次瘟疫的打擊,但很少有一次是像今天這樣,全球空前地擁有一個共同目標,需要以共同合作的心態來面對它。這是屬於我們這一代人的歷史篇章,你就在此刻當中。
人類第一次空前團結在一起,共同克服了一場危機——我希望,這是我們將來記得的事。
很多年前,我曾經在武漢的長江邊閒逛。不曉得是不是記憶作弄,依稀記得那時候江邊還有一些野生的蘆葦草,在草地上隨風拂動,十分唯美。而那一天,正好一輪月懸掛在大江之上,那個時候武漢的天際線還比較低矮,整個城市的風物跟我想像中的一模一樣。
現在回想起來,真希望趕緊再去一趟武漢。說起來,這時候應該也是武漢櫻花盛開的時節了。
我在武漢還有不少好朋友,好久沒有見到他們了,不知道此刻大家是否安好。經歷70多天的封城,解封的此刻,我猜想他們一定非常開心。我很希望能再次和他們在武漢相聚,吃喜歡的東西,從早到晚。
《面朝大海,春暖花開》李宇春
不過,雖然武漢已經正式解封,值得注意的是,進出武漢還並沒有那麼容易,尤其是對於一些因年齡較大或經濟條件限制,而無法購買或使用智慧型手機的人來說,就更為困難。
根據《紅星新聞》前幾天的報導,有許多離漢旅客就因為不會使用智慧型手機或是根本沒有智慧型手機,而無法申領到湖北的健康碼,在出行時遭遇了種種限制和不便,有些人也因此被禁止搭乘火車、勸返回家。
我常常說,無論在任何時候,尤其是在危難的時候、困頓的時候,我們所實行的政策管理辦法更要考慮得周全細緻。因為當我們僅以最主流大眾的想法為依據時,往往會忽略掉類似於那些沒有智慧型手機的人。
任何一個情況下,這個社會裡面最弱勢的人、基層的人,或者被排除在主流人群之外的人,他們的福祉永遠都應該被首先考慮到,只有這樣我們才能夠成為一個文明的國家,因為我們懂得照顧身邊的弱者。
這是由武漢解封引起的一點有感而發。
隨著武漢解封,中國的疫情似乎迎來了曙光,但很多其他國家還在水深火熱的狀態中。今天我更想和你談談,當全世界都籠罩在疫情的陰影之下,國際上究竟正在發生什麼,我們將目睹什麼,我們又在見證什麼?
在防疫這道題上,有民主就能解得更好嗎?
最近,基辛格中美研究所的主任戴博在接受一次採訪時,說了一句讓我印象深刻的話,他說:真正的超級大國沒有內外的分別,國內的任何事情,都是這個國家國際公共關係的一部分。
這句話可以這樣理解:比如美國是個超級大國,假如美國國內發生了某些事,或者美國民眾發表了某些針對他國的攻擊性言論,其他國家的民眾對此會感到憤怒,甚至可能將這種事件或言論進而上升至對美國整個國家的總體判斷。
在這個意義下,一個超級大國內的民眾,或者具有較為重要的話語權的民眾,在某程度上,都需要承擔起一種國民公共外交的任務。
所以有時候我們看到社交平臺上的一些言論,如果牽涉到對外的情況,尤其是對其他國家的嘲笑或指責,往往容易引起一些國外的反彈,實際也是基於上述道理。
為什麼要忽然提到這件事情?一個原因就是對目前整個國際環境和形勢的不樂觀。
過去幾周時間,我們看到很多國家的媒體和政要,都在進行對他國的種種批判和質疑,這種聲音始終沒有緩下去,國家與國家之間開始了愈演愈烈的相互指責。
如果這樣一種趨勢繼續如野火般蔓延,為什麼非常值得我們擔心?
首先我們談一談,最近發生在很多國家的一個有趣的政治現象。
我們大概都知道,美國在應對此次疫情的防疫工作上可以說做得非常糟糕,這幾乎是有目共睹的,美國國內媒體也一直批評川普政府的作為。
總統川普在過去的一兩個月裡,一直在試圖淡化這場新冠肺炎帶來的影響,鼓吹新冠肺炎其實就類似於小型流行性感冒,說它根本沒那麼嚴重。
結果,根據美國的民意調查,一路這樣「信口開河」的川普,近期的支持率居然不降反升。這是怎麼回事?
我們可以再看看英國。已經進了重症病房的首相鮑裡斯,他過去在上臺後的一段時間內,支持率一直都是呈下跌狀態,但是同樣在近期疫情的這段時間裡,支持率回升了。
難道是因為英國在應對新冠肺炎上處理得很好嗎?之前我們總說鮑裡斯提出的「群體免疫」實際是一種消極的「佛系防疫法」,儘管這種講法有待商榷,但相信許多人都有一定共識,即英國政府在面對此次疫情時的反應在歐洲各國之中都是相對遲緩的,步驟上也存在問題。然而即便如此,鮑裡斯的支持率還是上升了。
如果你覺得前兩個例子還不夠,我們可以再看看義大利。我們知道,義大利的政局向來比較複雜,從二戰至今,義大利更換內閣、重組內閣的次數,已經達到每年超過一次的程度。
義大利現任國家總統塞爾焦·馬塔雷拉,其實得到的支持率一直也是馬馬虎虎。可就在義大利爆發疫情這段時間裡,儘管意之前的「鎖國」政策遭到了很多抨擊,民間有很多不滿的聲音,但是接下來他的支持率很快就上升了。
包括巴西的總統博索納羅,3月29日還不顧衛生部長的反對,在首都巴西利亞執意組織一場公開集會,甚至在集會上對自己的國民說,人終須一死,我對此表示遺憾,但國家的經濟絕不能停擺。
說出這樣的話,他的支持率也的確出現了下降。但是在另一份民意調查裡,當被問到巴西該不該換總統時,巴西民眾卻又覺得不應該更換,而且這個支持比例還相當高。
所以,這是一種什麼情況?當這些政府針對疫情的應對措施都不甚理想時,他們的支持率反而上升了,這是不是說明所謂的西方民主開始出現漏洞了,這種制度已經顯現了根本的問題?
關於民主體制,尤其是西方式的憲政民主,在當下是否遭遇了危機,這是近幾年學術界常常討論的一個問題,即「民主化的危機」。
一場危險的爭論
現在有不少人認為,我們能夠見證到西式民主的危機時刻了。這不只是因為比起某些體制,那些所謂西方民主國家在應對新冠肺炎疫情上表現得並不出色,那麼另外一個問題是什麼呢?
正如義大利當代政治思想家、哲學家阿甘本所說,很多政府在利用一個「例外狀態」,去擴張它的權力。
一個顯著的例子就是美國。最近發生了一則插曲,就是「羅斯福」號航母艦長布雷特·克羅澤,因致信美國海軍高層,示警艦上的新冠疫情並請求允許艦員下艦採取隔離措施,而被高層解除職務。
從這件事能看到,美國總統的權力擴張得越來越大。原本被認為應是權力較分散的一個國家機器,卻幾乎被總統及其人馬完全控制和駕馭,這對國家許多方面都造成了傷害。
這位總統雖是由本國的公民票選出來的,卻對很多根本的體制及習性造成了影響和破壞,甚至很不符合常理地、反科學地做了很多事情——這其實也是一種民主危機。
也就是說,當人民用投票的方法選出了一位領導者,最後卻證明這個選擇是個愚蠢的,不科學的、且會在關鍵時刻做出反常理事情的人。這種情況下,民主還有沒有效用呢?民主還是不是個好東西?這就是個大問題了。
這一次新冠肺炎疫情,它所引發的相關國際爭論,其中一個走向就是把這次新冠肺炎造成的政治反應,看成是一次對不同政治體制的考驗。
但是那些最極端的例子,比如像朝鮮、土庫曼斯坦,這些國家到今天為止都還是零確診,那是不是就說明這種國家的體制最優秀,其他國家都該學習呢?
關於這些爭論,如果不斷演變下去可能會變得非常危險。
這種爭論如果只是一種嚴肅而理性的學術探討,在這段期間大家互相學習、互相參考、取長補短,那的確是不錯的;可最怕的是將這種爭論引向一個意識形態鬥爭的方向,那就將變得與過去冷戰時期一樣,甚至已經完全具備了一個冷戰的條件。
在最近的爭論中我們能看到,意識形態元素已經介入,許多人認為這將是一次不同體制的對決,甚至可能會演化成比當年的冷戰更加嚴重的程度。
因為在今天我們會發現,這種對決是一種總體的對決,不僅是體制的對決,還包括擁護這套體制的人的對決。而由於不同人之間的思維、想法、文化都不相同,彼此就成為了一個異己,一個敵手。
聚旗效應的黑魔法
前面提到的各國領導者在應對新冠肺炎表現得並不出色,但他們的民意支持率卻不斷上升,這裡面其實包含一個政治學概念——在面對全民危機的時刻,哪怕領導者表現得很糟糕,他的支持率往往還會上升,這種效應叫做「聚旗效應」。
「聚旗效應」指的是什麼?
從字面意思來說,就是當大家共同面對某種危機,產生比較大的恐慌,有一個人舉起一面大旗,呼喚聚集,人們就很容易主動團結聚集。
而在政治學的框架裡,聚旗效應指的就是,無論國家內部原有的政治爭論如何,無論國民對領導集團原本的看法如何,一旦遭遇涉及對外的重大國家或民族危機時,國家的領導者或執政團隊都會在短時間內獲得很高的民意支持度。同時,國內輿論也會減少對政府的批判。
但是請注意,這種效應一般並不會很長久,如果沒有人為的刻意作用,它只能存在很短的時間,接下來一定會受到考驗。
在新冠疫情接下去的演變裡,比剛才所說的政治影響來得更實在,同時又會反過來進一步加深政治分化的,就是經濟問題。
假如真如某些經濟學家所預測,這場疫情之後,我們將面對全球性的衰退,甚至在一段較長時間內,可能都要面對蕭條的情況——失業率上升、消費下降、儲蓄率上升,資金無法正常流動,中小企業不斷關張——可想而知我們將面對怎樣動蕩的社會局面。
基於這種情況,許多領導者為了延長聚旗效應,會有意無意地將外國作為轉移國內民眾注意力的目標。通過製造各種國際矛盾,讓民眾繼續感到自己處在某種對外危機之中,以此作為凝聚民眾共識的工具。
現在的美國面臨即將開始的總統大選,川普就在有意利用聚旗效應。指責中國,或者有可能通過對外戰爭,繼續將國內民眾的注意力和不滿情緒轉移到外部,這些都是他確保選票的政治手段之一。
今天我們所面對的整個世界的局面,最不好的地方在哪?就在於很多國家都有這樣的動機,都出現了這樣的情形。
在接下來面對經濟下滑、社會不穩定的局面時,許多國家都有動機,通過轉移國內視線的方法來解決危機。這是值得擔心的事情。
「We will meet again.」
前幾天晚上,英國女王伊莉莎白二世通過電視,很罕見地發表了一次歷史性演講,收穫了諸多好評。
包括英國以及其他國家一些一向堅定主張廢除君主制的共和派,也對這次演講一片掌聲。這是為什麼呢?
英女王的這次演講保持了一貫的風格,冷靜、穩重,沒有太多的情緒起伏,以很平靜的口吻講完了僅僅幾百字,但是又面面俱到、鼓舞人心。
她反覆提到,要感謝那些站在一線上抗疫的醫護工作者以及所有相關的工作人員,要給他們送去鼓勵和感激,「當全英民眾集體為醫護人員和堅守重要崗位的工作者鼓掌的時候,作為民族精神的表達將會被銘記」。
她也感謝了那些「響應號召待在家裡的人們」,讚揚他們的做法「幫助保護了社會裡的弱勢群體,避免了許多家庭失去親人的痛苦」。
隨後,她引用了一些歷史典故來告訴英國國民,他們這一代人又面對了一次類似戰爭的考驗,而大家應該保持住英國的特有的性格和品質,就是自律和含蓄的幽默感,同時也要帶著溫暖的人性的方法和態度去共同渡過這一場災劫。
這場演講中更重要的是什麼呢?就是女王提到了她的一些個人經驗,也就是二戰時期的一段經歷。
1940年,那時候正是二戰期間,倫敦遭遇納粹大轟炸的時期。因為白金漢宮被炸毀,所以她們撤退到溫莎城堡,也就是此刻她所在的地方。
當年在溫莎城堡,女王和她的妹妹第一次通過廣播進行了演講。80年後,她再次在溫莎城堡進行演講。
通過這樣的表達,女王實際上是把二戰的歷史背景拉到了民眾眼前,也隱諱地指出,我們眼下面對的問題,其實與二戰相似。在演講的結尾,她還引用了一個典故,也就是「We will meet again」。
這是二戰期間,英國一首非常有名的歌曲,主要唱給當年上戰場的人們聽。歌曲唱的是這一去,儘管你帶著很多想法,認為可能此去不回,可是我們仍然有希望,我們仍然會再相遇。
女王的這次演講對許多國家的人來說,都有一種安定人心的力量。尤其是由她講出來,這一點也很重要。
女王在演講裡還說,儘管這一次又讓她回想起歷史,可是這一回跟以前到底還是不一樣的。
這種不一樣在於,這一次,我們在做的事情是一個全球的共同行動。她說,這一次是全世界的人,在為了同一個目標而奮戰,「我們與全球所有國家共同努力,運用最先進的科學和我們的愛心,一起抗擊疫情」。
可以說,這是一次人類歷史上很空前的事件,全球都有一個共同目標,這才是我們應該著眼之處。儘管女王沒有明說,但言下之意卻表達了,這個時候我們不應再強化彼此之間的歧見,而應該放下對立與歧視,同心協力。
她最後說到,我們將取得勝利,成功將屬於我這個時代的每一個人,美好的日子終將會回來。多年之後,我們能夠告訴別人我經歷過這個時代,而我過來了,我克服了,這是一件值得驕傲的事情。
這種態度就是此刻我們應該具有的一種態度,不論你是哪個國家的人,不論你有怎樣的政治立場,我們現在面對的是一個全球性問題。
人類歷史上經歷過無數次的瘟疫打擊,但很少有一次像今天這樣,需要全球的共同合作。這也許能看作是一次機會,是屬於我們這一代人的大事。
不知道今天年輕的朋友們有沒有這種感覺,你需要有這種歷史感。
你以前也許在書上讀到過1918年的大流感,讀到過黑死病,讀到過第二次世界大戰,讀到過解放戰爭,今天屬於你的歷史篇章來了,就在此刻,你就在當中。
在這次疫情裡,我們看著很多朋友、很多親人、很多不認識的同胞離我們而去,可是到底我們還是會走過去。
我希望,我們將來對新冠肺炎的記憶,是人類第一次空前團結在一起,共同克服了一場危機。
英女王演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