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陽本不該這麼可怕的。你不覺得奇怪嗎?為什麼我們喜歡明亮、溫暖卻又害怕太陽?
再發芽,八九年生人,喜觀影、讀書,以編故事為樂。常想像在末世的殘酷環境中,人的改變與堅守。希望能在神奇的設定、有趣的情節中,塑造鮮活的人物。代表作《記憶手術》、《大王的影子》。在「不存在」公眾號及《漫客小說繪》發表過作品。
紫日
一 雲影
(全文約3000字,預計閱讀時間8分鐘)
「雲來了!」
聚集在谷底的小孩們發出一陣歡呼,但很快又都壓低了聲音。
「這個遊戲可不是膽小鬼玩的,別被大人們聽到趕來礙事。」
孩子們都在這麼相互提醒著,只是語氣有的透著自信,有的露著膽怯。
這裡是峽谷中最開闊的地方,也許足以讓上百人並排通行。往北不遠,峽谷又漸漸合攏,留下一個幾人寬的出口。再外面,黃沙鋪向遠方,無邊無際。
峽谷西面比東面高。孩子們擠在谷底東面,即使頭頂有一大塊突出的巖石庇護,陽光不可能照到這裡,他們還是與眼前那條明暗分界線保持著五步以上的距離。在暗處,貼著地面長著一層綠油油的苔蘚,踩在腳底讓人覺得安心。亮處一直延伸到谷底西面,不留一絲空隙。開闊地段的西面每天都有幾個小時能被陽光直射,寸草不生。
所有的等待都是漫長的。雲自北方而來,孩子們也顧不上脖子酸痛,眼巴巴的望著天空。好在那朵雲現在就要經過峽谷了。
「變暗了。」一個男孩指著對面說道。
大家低下昂著的頭一致看過去,果然,西面已經蒙上了一層淡淡的陰影。
「看吧,和我估計的時間絲毫不差。」那個男孩說完這句話轉頭看了看四周,但除了一個扎辮子的女孩對他笑著點了點頭外,沒有人成全他的得意。
一個高個男孩探身吐出一口唾沫,落在正慢慢變暗的地上,發出「滋」聲,不一會化為一小團白氣消散在空氣中。
「喂,跛子。還要多久才能走過去?」高個子衝剛才說話的男孩努了努嘴。
那個男孩的左腿比右腿短了大半隻腳掌的長度,只能歪斜著身體站著。
「什麼跛子、跛子的?他的名字叫梅勒斯。」扎辮子的女孩踢了高個男孩一腳,不過沒怎麼用力。
「芮芮,你幹什麼這麼護著他,你和他又不一樣,我們才是……」
「潘達,大概還有你拉一泡屎的時間吧。」梅勒斯看起來並沒有太在意跛子這個外號,他說完這句話就抬起了頭。
有幾個小孩笑出了聲。潘達也笑了笑,沒有再打攪梅勒斯。潘達和梅勒斯站在一起,梅勒斯還不到潘達的肩膀的高度。
峽谷最上面插著紅色草繩編織的風向標,被風吹成了直角。但在谷底,就只有輕微的氣流擾動而已。那朵雲飄的很高,要判斷它擋住陽光的時機並不容易。雲中間厚、兩邊薄,在慢慢改變形狀,從一個」鍋」變成」枕頭」……
「馬上就可以了。」
梅勒斯剛說完,整個峽谷就迅速暗了下去。但孩子們都在看著別人,沒有進一步的動作。
「這麼快,潘達,你是拉肚子嗎?」芮芮一個人走到前面停下,伸手,又怪叫一聲縮了回來,對著手不停的吹氣。
「芮芮,你沒事吧?起疙瘩沒有?」一圈人圍過來問道。
「騙你們的!」芮芮做個鬼臉,哈哈大笑。
這時地上那條明暗分界線已經看不到了。沒有陽光直射,氣溫開始下降。
「脫衣服!」潘達喊了一聲。
所有人都把外衣解了下來,脫了鞋。一個個抱起雙臂,縮著脖子,身上起了一陣雞皮疙瘩。有的還打了噴嚏,被旁邊的人笑話。
潘達伸出一隻腳探了探路,然後跳了過去。孩子們這才跟著蜂擁而出。只有梅勒斯留在後面。
地上的餘熱讓孩子們不冷了。一開始地面還有點燙腳,讓人不得不兩隻腳輪換著支地,跳來跳去。潘達乾脆帶著大家手舞足蹈的跳了一曲」打水」。芮芮跳的最為起勁。他們不再壓低聲音,邊跳邊唱。因為這時峽谷中一片喧鬧,到處都在敲著鍋碗瓢盆,不會有人聽見這歌聲。一支舞跳完,地面已經冷卻到能夠讓人打滾了,摔跤大賽也正式開始。
梅勒斯這才走過來。他不像這些孩子還需要幹打水這種活,也不會唱他們的歌。況且,他也跳不了舞。
白天在這開闊地帶摔跤,是從很久以前流傳下來的勇敢者的遊戲。男孩們就近結對進行比賽,輸了的就退到一邊,贏了的就再找下一個對手。他們要趕在陽光重新照到這裡前決出唯一的勝者。女孩們則圍在外圈為他們拍手、鼓勁。
梅勒斯看了幾眼摔跤後,注意力很快就被天空吸引了過去。他抬頭仰望,脖子彎到幾乎和地面平行的程度。
「你一個人在看什麼呢?」芮芮走過來拍了拍梅勒斯的頭,還想把他的脖子掰正。
「我在看雲。」梅勒斯卻指了指天上,讓芮芮一起看。
現在的雲就像個灰白色的蓬鬆大枕頭,讓人畏懼的紫色太陽只在其中顯出一個圓形的亮斑來。
「為什麼太陽在雲裡邊,雲卻沒有燒起來?」芮芮也抬起了頭。
「太陽不是被雲包住了,是被雲擋住了。太陽在很遠很遠,遠到人無法想像的地方——至少古書裡是這麼說的。而雲只是一團水氣,是不會著火的,還能讓那有毒的日光散射變的無害。」
兩人望著雲出了神,一邊的激烈比賽也好像是在很遠很遠的地方進行著。
「要是能把雲拴在這裡,每天都和現在一樣,想在哪玩就在哪玩,那該多好。你說是不是?」
「那雲不是和我們一樣只能天天待在這裡,一點自由也沒有。我想跟著雲走,去看看峽谷外面的世界。」
「可是人被陽光照到,會全身潰爛而死掉,那可是在外面,沒地方躲!我隔壁那個小孩不就是拿手去試光才截肢的。」芮芮說完這話打了個冷顫。大人總是拿外面如何嚇唬不聽話的孩子,芮芮是聽著被扔出去的恐嚇長這麼大的,但她從沒想過會真的會有人離開峽谷。
「太陽本不該這麼可怕的。你不覺得奇怪嗎?為什麼我們喜歡明亮、溫暖卻又害怕太陽?在古時候可不是這樣。那時的太陽是金黃色的,人們把曬太陽當作一種享受,就像我們用水洗澡似的。想到什麼地方去就到什麼地方去,地上不是只有黃色的沙子,而是長著綠草,開著紅花,到處都有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水源。還會下雨,下雨就是水從天上落下來……」
「可那只是傳說故事啊。」
「就是現在我也不怕。我會看雲的高度,會算風的速度,我能感覺到雲的變化。現在雲走的還太快了,等我學會的東西更多,我再長大些,我就能追上雲,不被……你不相信我嗎?」
「我相信!」
「那外面的世界,你想不想去?」
「你會帶上我嗎?」
梅勒斯和芮芮相視了幾次眨眼的時間,然後都撲哧一聲笑了起來。因為他們從對方眼裡看到的自己,表情都太過嚴肅了。
這時,一個落敗者被摔出場外,直滾到梅勒斯腳邊才停下。
「喂,梅勒斯,就差你了。我們來較量一下,看看誰是真正的勇者。」潘達在賽場中央看著梅勒斯,抓起一把沙子抹在手上。那些摔跤手有一半是被他淘汰的,沒有誰在他手下堅持超過三個回合。
「就算是你贏了吧。」梅勒斯不看潘達,他去拉地上的那個落敗者。
「我們都摔到地上過了,憑什麼就你不用這樣?」不過落敗者甩開梅勒斯伸過來的手自己爬了起來。他滿臉灰土,頭髮裡也都是沙子。他是被潘達瞄準了扔到這邊的。他被扔過來的時候聽到女孩子們發出了一陣鬨笑。
「我只是來看雲的,對摔跤什麼的沒興趣。」梅勒斯又抬頭看了看天,那個圓形亮斑已經到了雲的後三分之一處。
「他分明是在害怕。」
「還虧他是什麼峽谷的使者,勇者一族呢。」
「他就是個膽小鬼罷了。」
「我們的使者卻是個跛子,真好笑。」
「什麼勇者一族,和同是住在裡邊的那些老爺們相比,根本就是擺設而已。」
「只是一群吃白食的傢伙。」
「還裝作一副高高在上的樣子。」
「我爸也是這麼說的。」
梅勒斯沒有反駁,只是握緊了拳頭。
「你們是在針對他。明知道他是……不,他只是……他其實比你們都厲害的多!」芮芮滿臉通紅,說話都不連貫了,」不是梅勒斯,你們哪裡趕得及在雲飄走前來這裡玩?」
聽到這句話,那些向梅勒斯一致開火的落敗者們才住了嘴。
「他還要到外面去呢,你們敢嗎?」芮芮繼續說。
「梅勒斯,你不會真的相信那套跟著雲能到外面去的鬼話吧?」潘達一邊說一邊走了過來。
「那不是鬼話,我的族人以前真的那麼做過。在危難關頭,是他們挺身而出,帶來希望,挽救峽谷,得到了所有人的崇敬。他們的所作所為被刻在石壁上,永遠銘記。」
「這些課堂上的話你背的可真熟。」潘達在梅勒斯面前站定。」但實際上已經不知多少年沒有人出去過了。冒著生命危險去做那種沒好處的事,要麼是傻子,要麼是瘋子。」
「你現在做的事不就是這樣嗎?你是傻子還是瘋子?」
「梅勒斯,把拳頭鬆開。握著拳頭是沒法摔跤的。我現在沒把你當跛子,我們只是來玩這個好玩的遊戲。你不會摔跤技巧,我來教你,怎麼樣?」
梅勒斯遲疑了一會,終於慢慢鬆開手,舉到胸前,擺出了摔跤的架勢。
「開始!」
不知誰喊了一聲,梅勒斯和潘達便扭抱在了一起……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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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編 | 康盡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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