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中羅列戰國、兩漢賦家十人,並稱「辭賦之英傑」,宜為當時的代表說法。這種並稱現象,自漢到魏晉南北朝評論家筆下甚多。如「屈、馬」並稱,揚雄述論:「或問:『屈原、相如之賦孰愈?』曰:『原也過以浮,如也過以虛。』」又,曹丕亦記:「或問:『屈原、相如之賦孰愈?』曰:『優遊按衍,屈原之尚也;浮沈漂淫,窮侈極妙,相如之長也。』」一貶一褒,卻立意相同。或「賈、馬」並稱,如揚雄說「如孔氏之門用賦也,則賈誼升堂,相如入室」;或「揚、馬」並稱,如魏收說「漢之西京,馬、揚為首稱;東都之下,班、張為雄伯」。而在這一階段的論述中,稽考相關文獻,我認為對「賦聖」說出現應該有一定影響力的,當屬以下三端。
一曰相如賦「諷諫」功用論,其說成於最初的賦論文獻。即《史記·司馬相如列傳》「太史公曰」:「相如雖多虛辭濫說,然其要歸引之節儉,此與《詩》之風諫何異?」而揚雄所謂的「詩人之賦麗以則」、「孔氏之門用賦」等,皆傳承此賦源於《詩》的道德精神與致用功能而來的。於中,相如賦也就有了宗經的意識。而到了三國蜀人秦宓僅就「經學」一途,大讚「蜀本無學士,文翁遣相如東受『七經』,還教吏民,於是蜀學比於齊、魯」,所以自稱「僕亦善長卿之化,宜立祠堂,速定其銘」。這或許是最早的一則獨尊相如的文獻,將其比擬於孔子,但是贊「經」而非「賦」。
二曰相如為「辭宗」,說見班固《漢書·敘傳下》:「文豔用寡,子虛烏有,寓言淫麗,託風終始,多識博物,有可觀採,蔚為辭宗,賦頌之首。」然而在班氏的《離騷序》中,又稱屈原「其文弘博雅麗,為辭賦宗」,所以辭宗之說,也非專屬一人。如皇甫謐《三都賦序》認為孫卿、屈原是「賦之首也」,夏侯湛《張平子碑》稱張衡「文為辭宗」,雖各有專指,實屬泛論。對班固之說,劉勰略有衍展,其《文心雕龍·才略》既謂相如「師範屈、宋」,又沿承班說,以其「洞入誇豔,致名辭宗」,而在《練字》篇中則以相如《凡將》與揚雄《纂訓》等小學撰述為例,認為「前漢小學,率多瑋字」,並引曹植的說法「揚、馬之作,趣幽旨深,讀者非師傳不能析其辭,非博學不能綜其理」,將「小學」與「辭章」結合,且落實於「賦」,這顯然為「辭宗」說作出一有原創義的新解釋。當然也有將「辭宗」與蜀地文明結合起來,如常璩《華陽國志》稱頌「長卿彬彬,文為世矩。……上《大人賦》以諷諫,制《封禪書》,為漢辭宗」,這也成為後人「長卿之於文章,實全蜀開創之祖」說法所仿效之藍本。
三曰相如的「凌雲」之賦,以其「誦賦而驚漢主」的生存際遇,得到後世文士的追摹與豔羨,所謂「常慕司馬相如」,而「賦有凌雲之稱」。也正因如此,諸多賦家論作賦,以擬效相如為準的。《漢書·揚雄傳》錄其自敘謂「賦莫深於《離騷》,反而廣之;辭莫麗於相如,作四賦」,便是最典型的例證。儘管揚雄擬效相如麗辭而為賦,並無尊之為「賦聖」的意味,然自揚雄以後大量文士對相如賦的擬效與追摹而使之經典化,則顯然是其成「聖」的重要前提。
在林光朝提出「賦聖」名稱的宋代,已有與之類似的說法。如宋祁《司馬相如字長卿贊》說「蜀有巨人,曰司馬氏,在漢六葉,為文章倡始」,其「蜀巨人」明地域性,而「文章始」則有著引領文學的時代性。他如李燾稱述司馬相如「文章冠天下」,鄭少微賦贊「韙長卿之絕塵,邈下眎於屈、宋。……奮翼巴庸,前無古人」,其「冠天下」與「絕塵」,皆喻含著文章的開創性與至尊地位。而圍繞「賦聖」說的出現,元、明、清三朝多有引述林氏之語,且向兩方面展開:一是強化「賦聖」說,以突出相如的賦史地位,其代表性的說法如王世貞的《藝苑卮言》卷二所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