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靠近海邊生活的我,卻對大海沒有太多的情感。
過去,鄉下有「餓腥就想去趁海」的說法。
「趁海」是在海水退潮時,村裡的人到海邊灘涂、小港溝等淺水的地方,捕捉魚、蝦、旁蟹或挖螺子等等······
小時候,別人家的孩子都有自由,想幹啥就幹啥容易得很!唯有我沒有童年的自由,尤其是「趁海」可不那麼容易!要經過三關申請,三關批准,三關囑咐。因為海是個好玩的地方,又是個危險的地方。
長孫女名叫英,和我同齡。村裡的人都叫我倆「姑孫仔」。「趁海」我一般是和她作伴去的。
想著螺子的好吃,口水在滾,我們「趁海」就是去挖螺子。你可知道嗎?夏天,螺子煮冬瓜湯,甜入腦髓的;冬天,螺子炒菜花、椰菜、蘿蔔,味道一流的。我最懷念的是螺子炒蘿蔔,隔夜菜,送隔夜飯特別好吃,念念不忘!那時候,有隔夜飯吃的孩子是最幸福的。
九歲那年,夏天的一個下午,我們徵得家人的同意,可以去「趁海」啦!
潮水退去了,灘涂上的「趁海」人,拼命的扒挖沙土,不停地撿螺子,這裡一群, 那裡一堆。
有的跑到小港溝深處去,海水浸到胸口,腰部綁著一把「螺刀」(挖螺的工具),那是小夥子赤著胳膊,不戴帽,頂著日曬,在扒大螺。
我一手提著籃子,一手拿著鏟子往腳下的沙土使勁地挖,一層一層的翻,螺子露出一個個,大的小的,可愛極了。
「哇,英的手夠快了,籃子裡的螺子滿了。」鄰居阿嬸說。
「啊,又是她厲害!」平時去「勾柴」,英瘦瘦的,輕腳手快,一會兒功夫,柴就滿了籮筐,每次比我多。她幹家務樣樣行,家裡家外人人誇。
我看著自己籃子裡一丁點兒的螺子,感到筋疲力盡了。
海水涼涼的,吸允著我的手,我的腳,是那麼的舒服。
一隻像螃蟹的小精靈,從我面前爬過來,又爬過去。一伸手去抓,它像離弦的箭一樣飛的無影無蹤。一會兒,它卻又乖乖的趴在我的籃子上,好像在取笑我沒本事。
我好奇的去抓它,小手摁下去。手幾乎沒碰近,就被它的大爪子鉗住了我的拇指,狠狠的,緊緊的,不得鬆開。它一下子八隻腳撐開來,兩隻圓圓的眼睛,冒著水泡,兇惡的很,一直瞪著我,好像恨不得把我吃掉。
鮮血從指縫裡溢出來,一陣劇痛,一聲尖叫,一聲哭,我直發抖了,眼淚譁譁的流。
阿嬸急忙跑來拯救,痛罵了一頓這該死的東西,還告訴我,它的名字叫「九常」,鉗人最疼的。「趁海」,誰碰上它誰倒黴!
這時,一簸箕沙蟲,長長的,白白的,蠕蠕而動,映入我眼帘。抬頭一看,原來是鄰居阿伯。專門是挖「瀏兆」,挖沙蟲的,一家九口就是靠他「趁海」來維持生活的。
看著一波又一波的海水漫過來,漫過來,我手指的痛並沒有消失。
「海水開始漲潮了,回去吧!」阿嬸在大聲地喊。
那晚,我不知道是怎麼走回去的。一回到家,英去告訴奶奶說小姑姑的手受傷了。母親的心比我被「九常」夾得更痛。
從此,我少去「趁海」,但認識了「九常」。
從孩童到中年,一晃而過去了幾十年。
記憶的花香,那些過往中的晶瑩,那些光陰浸染中的情懷,挖螺子終究留在我記憶的深處。
2019.8.17
(圖片來源網絡,如有侵權請聯繫刪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