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學戲,三四個學員一字排開站在老師面前,聽老師一句一句地教,我們一句一句地學,講求的是口傳心授。到了研究生班,重要的不是學會某一齣戲,而是更好地掌握唱戲的感覺。」
——李勝素
人物簡介:李勝素,第二屆中國京劇優秀青年演員研究生班研究生。梅派青衣、花衫,現為全國政協委員、國家一級演員、中國國家京劇院一團團長。
「口傳心授」到現代培養
李勝素10歲開始學戲。因為年齡不夠,她還是個「特招生」,在班裡年齡最小,卻最可愛。13歲,李勝素即進入河北藝校,悉心學習青衣、花衫,正式開始了自己的京劇生涯。
1987年,李勝素拜著名京劇表演藝術家劉秀榮為師,在表演上又上了一個新臺階。
「童子功」紮實,待到1991年調任山西京劇團,李勝素已經是不折不扣的臺柱子了。
至今,李勝素對這段「手把手」的口傳心授式的教育念念不忘,雖然學京劇是公認的吃苦事,但是或許因為熱愛,李勝素從來沒有覺得學戲苦。反倒是老師們的苦口婆心,勝似母女、父女的師徒關係,讓年少離家的她從此懷揣家的溫暖。
然而,國家京劇優秀青年演員研究生班,則建立了科學系統的藝術教育管理體制,將學員教育視為「教學工程」,聘請了院內外專家,採取導師制或者導師小組制,用完全的現代教育模式取代了京劇傳統的師承關係。「原來學戲,三四個學員一字排開站在老師面前,聽老師一句一句地教,我們一句一句地學。研究生班上一屆學員就好幾十個,站在老師面前,一排都站不下。」李勝素笑著一語道出個中差別,更重要的是,學員們都來自不同的行當,學不同的流派,沒有哪個老師能同時全教到。「到了研究生班,重要的不是學會某一齣戲,而是更好地掌握唱戲的感覺。」
研究生班實行學與演相結合的教學手段,每年學員們都有九個月的時間在各地京劇院團進行實踐演出。這個原本是為了照顧這些學員們在各自院團裡的演出脫不開身,才採取的無奈之舉,卻無形中為他們理論與實踐相結合提供了最好的環境。進入研究生班之前,李勝素對很多傳統戲都已爛熟於心,雖然年齡上已經超越了機械模仿的年齡,但是從骨子裡來講,程式化的表演似乎還是佔據了更大的分量。
這與閱歷有關,但也不能忽視理論的支撐。在研究生班的課程中,李勝素第一次接觸到「劇目教學及排演」、「戲曲表演體系研究」等戲曲專業理論課程,似乎原來「隔靴搔癢」的不暢快一下子變得豁然開朗。「中國戲曲學院研究生班三年的學習,最大的收穫就是有了理論的支撐,這對於我們中青年演員來說會有很大的提高。現在我們也懂得了舞臺調度,學到很多新東西。」
「角兒」的概念在變化
梨園行裡流行一句老話:京劇就是「角兒」的藝術。
而舊時觀眾們也很認「角兒」,一個「角兒」就能撐起一臺戲,至於別的角色,似乎就不那麼重要了。
「當代觀眾的審美已經超越了一臺戲看一個角兒的要求,這就要求演員必須打破舊的傳統觀念,不分你我,取長補短,把最好看的戲呈現給觀眾。」作為長期活躍在一線的著名演員,李勝素對此深有體會,但是她同樣體會深刻的是,現在「角兒」的概念似乎在變化——臺上每個演員都應該成為「角兒」,讓喜歡不同流派的觀眾都能找到自己的欣賞點。
「只要有旦角的配戲,我一定找李勝素。」這是于魁智無數次說過的話。搭檔至此,可謂天合,不是一般的默契。而他們的搭檔,也起源於研究生班。 1998 年,在研究生班學習時,一次偶然的機會,李勝素正式跟于魁智搭檔,合作《野豬林》。從此一發不可收拾,基本上只要是老生和旦角的「對兒戲」都是他們倆合作,《紅鬃烈馬》、《滿江紅》、《四郎探母》等等,被喻為「黃金搭檔」。
跟于魁智配戲多了,有的戲迷為李勝素鳴不平,覺得她演配角的時候多了。李勝素卻不這麼看,「除了和魁智,我和楊赤等人也都經常合作,跟好演員一起演出,對自己的表演無疑是有提升的。過去都講究一個角兒挑梁,但是現在我們新一代的京劇人應該有新的思想,其實原來馬、譚、張、裘就已經開始合作了,我們也應該有一棵菜的精神。」
她說:「沒有小角色只有小演員,每一次創作都是一次藝術積累。在研究生班的學習開闊了眼界,使我有很多藝術之外的收穫。新一代京劇人應該有新的思想境界,把最好的藝術奉獻給觀眾,京劇才有希望。」
當傳統京劇也開始跟著現代思維方式,成為一門講究團隊合作的藝術,對於京劇演員的合作精神和肚量也都提出了新的要求。大家喜歡跟李勝素合作,跟她的團隊精神也有很大關係。
在排練現場,李勝素給人的感覺多是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態,可了解李勝素的同行都清楚,這正是她進入「百分百」創作狀態的一貫特色。正是在表面的平平淡淡中,李勝素在揣摩人物,把握格調,度量節奏,把「內功」練到了家。首先是有戲份兒,唱也罷念也罷、嗔也罷笑也罷、單出頭也罷群場戲也罷,還是頭路大青衣本色,壓得住臺,像是王府千金的身份;再有就是有韻味,沒有劍拔弩張的「三板斧」,也讓人聽了看了覺著過癮。
更令人稱道的是,李勝素演的格格和臺上的其他主演配合的十分默契,就像一組合作多年的黃金搭檔,誰也不擋不搶誰的戲,可每個人該出彩兒的地方還都挺打眼。昔日的同學,現在都是她的搭檔,在演出中他們互相幫襯,創作出更優異的作品。
超越表演,懂得堅守
1987年10月,20歲的李勝素參加首屆全國青年演員電視大獎賽,作為唯一一個梅派青衣獨樹一幟,首次參賽就獲得優秀表演獎,也引起了梅葆玖先生的關注。
1995年6月26日,李勝素在京舉辦了專場演出,以《遊園驚夢》、《廉錦楓》、《紅線盜盒》、《孟麗君》四出折子戲角逐到了中國戲劇最高獎 ——梅花獎,也正式成為梅葆玖先生的弟子。此後李勝素的演藝水平有了實質性的突破,先後跟梅葆玖老師學習了《鳳還巢》、《穆桂英掛帥》、《宇宙鋒》、《貴妃醉酒》、《野豬林》等經典劇目。李勝素說,梅先生教戲以認真細緻聞名,對每個細節都摳得很細。像《宇宙鋒》、《生死恨》等劇目,他都是手把手地教我。當年曾為梅蘭芳先生操琴,年逾八旬的姜鳳山先生,也曾親自給李勝素傳授梅蘭芳當年演出的一些經驗。
而三年京劇青年演員研究生班的學習,李勝素似乎更多了籌碼。
「雖然在研究生班裡基本上還是跟以前的老師學,比如梅葆玖先生,但是原來在山西時都是通過電話請教老師,可上了研究生班離老師更近了,隨時可以請教。」讀研究生班,拉近的不僅是路程上的距離,李勝素至今記得研究生班請梅葆玖老師來給大家講課時的情景,當時梅葆玖先生年逾花甲,盛夏時節,他在排練廳裡一待就是一個下午,一邊講一邊示範,汗水早就溼透了練功服,他也不肯休息。從先生期待的眼神中,李勝素讀出了深深的厚望。「這讓我壓力很大。」
時值今日,成為梅派當家青衣的李勝素仍舊銘記長輩對京劇的熱愛、理解與信念。這種信念,在她融化了三年研究生班系統學習之後,理解更加深透。
在研究生班裡,匯集了各行當、各流派的著名演員,大家的交流,也使得京劇在一個不經意的場合得到了一次深入而自由的融合。
1998年冬天,剛剛進入研究生班學習不久的李勝素,就有了一次與中國京劇院出訪臺灣的機會。在臺灣,梅派戲迷很多,李勝素也收穫了出乎意料的掌聲和喝彩。結果,演出過程中還有一場戲需要一個張派演員來配戲,恰巧同去的沒有,怎麼辦?大家的目光集中到李勝素身上。雖說都是旦角,但是門派不同,唱腔、技巧、程式都不一樣,李勝素想起研究生班上跟張派同學交流過各自流派的技巧,似乎心裡有了底。不過她還是有點不踏實,給梅葆玖先生打了電話請教,梅先生也鼓勵她「用梅派的唱腔,張派的唱法」,演出大獲成功。
演出結束後李勝素跟著大家一起吃宵夜的時候,還有人特意跑過來說「看不出你的張派也唱得這麼好,」李勝素好像小孩子一樣笑起來,「其實我也不是唱得好了,只是平時學到了,記住了,口袋裡不怕裝的多,到用的的時候就不愁了。」
此時李勝素的視野,早已超越了當年那個因為擔心耽誤劇院演出了而推掉了第一屆研究生班學習的青年京劇演員。1996年,作為中國戲劇梅花獎得主,並且是山西京劇團的中流砥柱,李勝素很早就收到了首屆研究生班招生的報考通知書。可是由於當時演出任務格外繁重,因為擔心耽誤工作,李勝素與首屆研究生班擦肩而過。
1998年,李勝素沒有重複上次的遺憾,如願走進中國戲曲學院。三年蛻變,李勝素登上了一個新的臺階,視野更開闊,對梅派的理解和未來思考也更加深入,有見地。
2001年,李勝素以一篇《論梅派藝術在21世紀之實踐》結束了自己三年的研究生生涯。這位當今公認梅派花旦的領軍人物,將自己這些年的舞臺實踐和梅派近些年在內地的發展,對梅派的發展趨勢進行了論述。三年的研究生學習過程中,李勝素曾很冷靜很客觀地思考過梅蘭芳演唱藝術的風格,是否唱腔太舊、太平實了,不夠刺激。然而答案是否定的。「曾幾何時,我們三位研究生班的同學在湖廣會館演出,青衣唱的正是正宗梅派。不是火紅得把場子都唱炸了!」但是話雖然這麼說,傳統與現代並舉,才是梅派乃至京劇藝術繼續向前發展的最好方式。但是在觀眾群發生變化,新一代編劇群發生變化,對傳統認識有差異,對傳統的感情有厚薄,經常爭得面紅耳赤,不可開交,李勝素置身其中,感慨頗深。怎樣才能讓梅派走得更遠?
她在畢業論文中鄭重寫下了自己的思考:梅派的主要特點就是在於其使生活的真與藝術的美達到了高度的統一,形象上就和他的表演藝術一樣,「運密人疏,寓濃於淡」。聽來平易近人,可又不是「大路活—水」的粗唱。這是由於他非常善於運用唱來表現人物複雜的內心世界,表現人物的神採丰韻,唱腔被人物的思想感情所「化」了,使人在芳香清澈中陶醉不覺。
「梅派流傳至今有七八十年了,它的厚重感一直在激勵著我。三年來的研究生班學習,更強化了這種心態。所以自己定了一個原則,不管時間安排、演出任務、自己實際水準、吸收能力等等有多少困難,自己能學多少,能學會多少,能理解多少,都一定要靜心思索,化成自己的東西。在演出實踐中體現出來,自己要對得起自己。」
(來源:中華兒女報刊)
圖片來源於網絡
轉載請註明出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