著名戲劇家曹禺(原名萬家寶),祖籍湖北潛江,1910年9月24日生於天津小白樓,出生後不久遷居天津意租界二馬路二十八號,現為河北區民主道23號這兩棟意式小洋樓裡,也就是如今的曹禺故居紀念館。從童年到青少年,直到1929年十九歲時從南開大學政治系轉入清華大學西洋文學系,才離開天津到北京繼續求學。從那以後的數十年人生裡,他都無法割捨對故鄉的情結。
曹禺故居有兩棟坐東朝西磚木結構的二層小樓,前樓現在作為紀念館展示一些圖片文獻資料,後樓擺放著一些家具和陳設,作為故居的日常生活起居展示。在前後兩座建築面積近912平米的小洋樓裡,展示了大量的歷史文獻資料和近3000張館藏的珍貴照片,恢復性陳設家具50餘件,物件40餘件等各種珍貴文物。生動地再現了曹禺在津生活時期的家庭環境、社交範圍、文化薰陶、社會背景等。
進門首先映入眼帘的是雕塑家劉鑫創作的高1.2米曹禺半身雕塑銅像,被安放於院內。曹禺的故居分為前入樓和後樓,都是普通的歐式洋房,前樓為磚木結構,坡式瓦頂,水泥混水牆面,木製門窗,樓房正面有大、小陽臺各一個,陽臺上有蜂窩透視牆。進門處有方形門廳,兩側為磚柱。整座建築樸實無華,住用方便。樓內各室主要是介紹曹禺的「家族譜系」、「曹禺生平」、「在南開新劇團」的經歷和劇照、與教育家張伯苓、張彭春的交集;另外則有《日出》的版本、《雷雨》各劇團演出的樣冊以及他的手跡、演出報導等資料。
曹禺的父親萬德尊有「神童」之譽,曾就讀兩湖書院,1904年考取官費留學生,到日本東京入讀日本陸軍士官學校,與閻錫山是同學。1909年回國,為直隸總督端方所賞識,任命他為直隸衛隊的標統。民國成立成為黎元洪大總統的秘書,官至陸軍中將軍銜。其間曾到北方軍事重鎮宣化鎮,任鎮守使。隨著黎元洪的下野,棄官避居天津。從此賦閒在家,一蹶不振。
曹禺的生母薛氏在生下他三天後因產褥熱辭世,他的繼母是生母的孿生妹妹薛詠南,曹禺三歲就隨繼母看戲,從小就埋下戲劇的種子。儘管繼母把曹禺視為親生骨肉,但失去生母的痛苦始終伴隨著曹禺的一生。他父親萬德尊光宗耀祖的理想不得實現,精神上極度苦悶,這給家庭帶來了壓抑的氣氛,也自然影響到了曹禺的心情和情感。但也正是這個家庭和這座小樓,成為他戲劇天分的啟蒙之所,這也令他後來的劇作都充滿著濃鬱的悲劇色彩。
13歲時曹禺考入了天津私立南開學校,校長張伯苓十分注重對學生人格的培養,把話劇活動作為一項重要的課外活動在校內推廣。在南開,曹禺還遇到了生命中極其重要的一個人——張伯苓校長的胞弟張彭春。張彭春先後在美國哥倫比亞和耶魯大學研究教育和戲劇,把西方的戲劇理論,直接移植到南開新劇團。
《財狂》排練現場,張彭春給曹禺講戲。右一為曹禺
張彭春發現了曹禺的戲劇表演才華,曹禺成為南開新劇團的骨幹。起初他擔任演員,演的多是女角色。他扮演易卜生名劇《國民公敵》中的女主角裴特拉、《娜拉》中的女主角娜拉,非常成功,引起文化界和教育界的廣泛關注和好評。在張彭春的指導、鼓勵下,曹禺開始涉足戲劇創作,他改編了英國劇作家高爾斯華綏的《爭強》,改翻譯了《冬夜》和《太太》兩部問題劇。
曹禺故居紀念館,青年曹禺的戲劇生涯
左起 蕭乾、曹禺、 沈從文、 靳以(攝於上世紀三十年代中期)
1933年在清華大學圖書館裡,23歲的曹禺完成了四幕話劇《雷雨》,1935年8月由天津市立師範學校的孤松劇團演出,反響極為強烈,此後各地諸多劇團將之搬上舞臺。在戲劇界引起震動。事隔不久,當時他在天津女子師範學校任教,又寫出《日出》,其後《原野》、《蛻變》、《北京人》、《家》相繼問世。1935年他改編莫裡哀的《慳吝人》為中國式的《財狂》,並擔任主角,引起轟動。曹禺還改編、導演了英國劇作家王爾德的《少奶奶的扇子》等,參與了《新村正》的創作。這些作品不僅奠定了曹禺在中國戲劇史上的地位,更標誌著中國話劇走向成熟。曹禺在天津的經歷在展覽中豐富地展現,可以詳細了解他的家庭背景和戲劇生涯。
民國版本《曹禺戲劇集 雷雨》
為了創作話劇《日出》,曹禺在朋友的陪伴下,到當時天津的侯家後、南市等地三等妓院和土藥店調查,從而在下層生活中發現了像翠喜那樣的妓女,更發現其有著一顆「金子般的心」。天津美術學院教授曹育民先生介紹說:
1934年暑假,由他的一個同班同學介紹他,到了河北女子師範,去那教書。以後就醞釀寫《雷雨》的第二部。1935年發生的就是上海那個女演員阮玲玉自殺,就激發他寫《日出》。他是白天上課,晚上寫作。他就住在學校裡面,現在叫外賓樓,就是一進學校大門,右邊那個二層一個小樓。它下頭是一個長條的,上邊都是轉圈的。這裡面隔成都是小間,當時曹禺就在那小間裡住……曹禺白天教書,晚上寫作。寫《日出》。
當時阮玲玉自殺的影響,寫陳白露,當時受壓迫女子的生活。就去到三不管去體驗生活。就去看,去觀察,有人就說你總來,肯定是個不怎麼樣的人,所以有人就打他,幾乎把眼睛打瞎了。為了體驗下層婦女的生活,扮演各種角色,去那觀察,跟一些下層婦女交談。有些人不理解他,因為你是老師嘛,你教書,你總去三不管,在舊社會人們不屑去的地方,他總去。人們有些風言風語的,所以在學校傳的不太好。他為了體驗生活還去過上海體驗生活。所以這個故事寫出來,以為是上海,實際上是天津發生的。他的日出只用了4個月的時間就寫出來了。
陳數飾演的「陳白露」造型
天津人藝2005版《日出》,由北京人民藝術劇院院長、當代著名話劇導演任鳴擔綱導演,天津人民藝術劇院演員劇團團長、國家一級演員張豔秋飾演陳白露,天津人藝副院長飾演方達生,天津人藝演員王世文、劉景範、甘雨、徐淑珍分別飾演潘月亭、王福升、李石清和李太太,尤惠琴飾演顧八奶奶,王雅迪飾演胡四,高陽飾演黃省三,李景景飾演小東西,馬僮璘飾演翠喜,程誠飾演張喬治,劉紀銘飾演黑三,丁迪迪飾演小順子。
天津人民藝術劇院 實驗劇場
2015年,天津人藝「曹禺生命三部曲」獲得國家藝術基金傳播交流資助項目,《雷雨》《日出》《原野》走進大眾的視野。隨著天津人藝曹禺生命三部曲的輪番上演,如今已經形成品牌,每年亮相舞臺,形成連續多年不變的「永遠的曹禺」戲劇。
穿過這藤架花廊,猶如穿越歷史的時空,到達後樓「萬公館」, 主要是欣賞對曹禺青少年時期的家庭環境進行恢復性陳設。室內有些晦暗,樓門左首的房間是書房,是曹禺在幼年少年讀書的地方。樓房二樓有曹禺父母的臥室、大客廳、中廳是大家吃飯的地方,還有間是曹禺的臥室。雖然名劇《雷雨》醞釀構思於南開,在清華讀書時創作,但曹禺對景物描寫的細微之處,充滿情感的投入,都無法擺脫掉這所故居老宅的影子。
在曹禺故居的旁邊是新建的曹禺劇院,大廳是向觀眾和遊客展示曹禺的戲劇創作和其生活的「曹禺戲劇生涯紀念展」和「曹禺歷史戲劇資料收藏展」, 擺放了大量的文獻記載和戲劇演出文物。建築內設「雷雨廳」、「日出廳」、「原野廳」三個小劇場,用來上演與曹禺有關的經典劇目和片段,以及新潮的時尚話劇。2010年在曹禺先生誕辰100周年之際,新落成的曹禺劇院啟動,曹禺故居紀念館正式對外免費開放。
清華大學時期的鄭秀
曹禺和鄭秀
曹禺與第二任妻子方瑞
張瑞芳,靳以,方瑞在北京
1940 年代方瑞(中)、張瑞芳、曹禺在重慶合影。張瑞芳扮演《北京人》中以方瑞為原型的人物愫芳。
曹禺與方瑞,女兒萬方(右)、萬歡
曹禺、女兒萬方、方瑞
曹禺戲劇《雷雨》、《日出》、《原野》,是在第一任妻子鄭秀陪伴協助下創作完成的。而接下來的《北京人》、《家》、《豔陽天》則是在婚外同居的方瑞陪伴協助下創作完成的。
五十年代他對胡風、丁玲、陳企霞及老朋友吳祖光、蕭乾、戴涯、孫家琇等人的揭發和批判,尤其1957年他表現得更加踴躍,在電影《豔陽天》中曹禺曾高調斥責劇中人物馬弼卿揭人隱私、出賣朋友的道德汙點。但在對老朋友蕭乾的揭發中,曹禺卻不惜揭露其隱私,使出足以置蕭乾於死地的殺手鐧。委屈求全,不斷自責,儘管這樣,也逃避不了自己也成為罰罪的對象,寫不完的檢查交代,交不盡的外調材料等他遭遇街頭掛牌示眾,被輪番揪鬥,半夜審訊、折磨,遭受羞辱、咒罵,喪失做人的尊嚴,那時他就出現了強迫性神經官能症的危險精神症狀。
由左至右:陳士襄、陳士襄夫人、漢斯、曹禺、老舍。一九四六年六月攝於加州伯克立大學
1946年老舍耶魯大學演講後與曹禺(右),他倆意氣風發志得意滿
曹禺與第三任妻子李玉茹
「十年浩劫」對他的精神、肉體和創作才能的摧殘,連曹禺都始料不及。他完全失去了自信,把自己當成一個罪人。極度的恐懼和罪惡感令他精神面臨崩潰的邊緣。長久地精神創傷令他久久難以平復,他有一段時間很少說話,總是呆坐,身體急劇衰老、惡化,多次住進了醫院。
左起:曹禺、吳祖光、蕭乾在1983年的會面
1987年4月15日,劇作家曹禺在第四屆中國戲劇梅花獎頒獎典禮上。這張攝於曹禺先生晚年的照片,極為傳神,曹禺後半生內心的苦悶、糾結、不甘和痛苦,以及他處境的尷尬,都令人驚嘆地表現出來了。
曹禺在垂老之年發表了大量言不由衷的應酬文章,只是在零星寫出的一些詩文書信中,委曲求全、曲折含蓄地表現出了一些書生感悟。其中最為深刻也最有意境的,是寫於1991年10月23日的一首標題為《玻璃翠》的短詩:「我不需要你說我美,/不稀罕你說我好看。/我只是一朵平常的花,/濃濃的花心,淡淡的瓣兒。/你誇我是個寶,/把我舉上了天。/我為你真動了心,/我是個直心眼。/半道兒你把我踩在地下,/說我就是賤。/我才明白,/你是翻了臉。/我怕你花言巧語,/更怕你說我好看。/我是個傻姑娘,/不再受你的騙。」
經不起別人讚美而一再被欺騙、被利用、被拋棄的「玻璃翠」,正是曹禺對於自己一再迷失自我的人生影劇和影劇人生的傳神寫照。這份委曲求全的柔弱執著與書生感悟,稱得上是曹禺一生體悟的最高點。
萬方與父親曹禺
在曹禺先生仙逝以後不到三個月,巴金寫的《懷念曹禺》追憶片段
北平三座門大街14號南屋,故事是從這裡開始。靳以把家寶的一部稿子給我看,那時家寶還是清華大學的一個學生。在南屋客廳旁那間用藍紙糊壁的陰暗小屋裡,我一口氣讀完了數百頁的原稿。一幕人生的大悲劇在我面前展開,我被深深地震動了!就像從前看託爾斯泰的小說《復活》一樣,劇本抓住了我的靈魂,我為它落了淚。我曾這樣描述過我當時的心情:『不錯,我流過淚,但是落淚之後我感到一陣舒暢,而且我還感到一種渴望,一種力量在身內產生了,我想做一件事情,一件幫助人的事情,我想找個機會不自私地獻出我的精力。《雷雨》是這樣地感動過我。』然而,這卻是我從靳以手裡接過《雷雨》手稿時所未曾想到的。我由衷佩服家寶,他有大的才華,我馬上把我的看法告訴靳以,讓他分享我的喜悅。
1936年靳以在上海創刊《文學季刊》,家寶在上面連載四幕劇《日出》,同樣引起轟動。1937年靳以又創辦《文叢》,家寶發表了《原野》。我和家寶一起在上海看了《原野》的演出。
曹禺與巴金
1940年,我從上海到昆明,知道家寶的學校已經遷至江安,我可以去看他了。我在江安待了六天,住在家寶的小樓裡。那地方真清靜,晚上7點后街上就是一片黑暗。我常常和家寶一起聊天,我們隔了一張寫字檯對面坐著,談了許多事情,交出了彼此的心。那時他處在創作旺盛時期,接連寫出了《蛻變》、《北京人》,我們談起正在上海上演的《家》(由吳天改編、上海劇藝社演出),他表示他也想改編。我鼓勵他試一試。他有他的『家』,他有他個人的情感,他完全可以寫一部他的《家》。1942年,在泊在重慶附近的一條江輪上,家寶開始寫他的《家》。整整一個夏天,他寫出了他所有的愛和痛苦。那些充滿激情的優美臺詞,是從他心底深處流淌出來的,那裡面有他的愛,有他的恨,有他的眼淚,有他的靈魂的呼號。他為自己的真實感情奮鬥。我在桂林讀完他的手稿,不能不讚嘆他的才華,他是一位真正的藝術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