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本文恰好寫於一戰塵埃落定後的百年紀念日。
血腥的一戰已然過去一個世紀,二戰的硝煙也在73年的時光裡慢慢消弭。而在難民危機和經濟下行的雙重壓力下,如今的歐洲卻氤氳著右翼暗流湧動的氣息。在這樣的2017年,德國UFA電影公司出品了二戰題材電影《冒牌上尉》,港譯《以希魔的名義》,如同《我們的父輩》、《元首的精英》一樣,德國電影工作者對戰爭的反思一以貫之地承襲下來。
不同於好萊塢的炸藥、熱血與時不時的輕俏皮,德國二戰題材電影總是迴環著深沉的文藝格調。其在創作細節方面的考究也堪稱極致,不僅是在服裝武器、禮儀制度等方面的高度還原,更是用幾個電話的對白容量,便在輕描淡寫間,將軍中各方勢力制衡的局面清晰勾勒。而這樣的考究,最為基本的用處,就在於告訴你這是一個真實的舊事,它就曾發生在我們所站的這片土地上。
電影講述逃兵赫洛德意外拾到一件空軍上尉的制服,在區區一周內從平實的士兵一步步走向殺人不眨眼的惡魔的故事。很多影評員用「恐怖」這個字眼來形容這部電影,誠然,這部電影裡沒有乍現的恐怖鏡頭,也沒有血腥的讓人作嘔的場景,而這深邃的恐怖感,大比例源自於那句冷靜到可怕的「根據真實事件改編」。
▼ 忠誠不過是背叛的籌碼不夠高
《斯坦福監獄實驗》告訴我們,無所限制的權力,能夠讓一個溫文爾雅的紳士變成殘暴兇悍的惡魔;《浪潮》的水花拍打在上層建築的岸沿,提醒著觀眾看似成熟的民主制度被獨裁侵蝕有多麼易如反掌。這世界上最經不起考驗的就是人性,所謂忠誠不過是背叛的籌碼不夠高。
在戰爭結束前兩周的德國,到處都散落著潰敗的逃兵。衣不蔽體、滿面泥汙的赫洛德狼狽地躲避著憲兵隊的追剿。此時的他和尋常人一樣,敏感善良,而心存畏懼。他在一輛拋錨的軍車裡意外地找到一件空軍上尉軍裝,抱著避寒的心態將它披在身上,一轉頭便進入了角色,成為老兵心中的長官。人需要多長時間去喜歡和適應擁有權力的感覺?電影告訴我們,就在那轉念的一秒鐘。
至此,原有的道德基準消弭了。
接下來,他以高級軍官的名義騙吃騙喝,只要有人懷疑他的身份,他便背誦起黨章,化身法律與公正的使者,甚至不惜制裁其他打家劫舍的潰兵。在槍殺他者的時候,鏡頭裡的赫洛德完全失去了表情,與開頭上演絕地逃亡的那個人判若雲泥。
「戰爭中逃跑之人,瓦解部隊鬥志,對於在前線英勇奮戰的將士是極大的不公、是對已經陣亡的將士極大的侮辱,必須予以清除。」一個加入赫洛德麾下的逃兵義正言辭道。
他制裁,他收編,他組成了赫洛德衛隊,在瀰漫著戰敗陰霾的普魯士大地上橫行,他的軍車承載著整個赫洛德衛隊的希望和意志,也被這希望與意志深深的綁架著,直到集中營的大屠殺,把肉體留在人間,把靈魂交給撒旦。
他們明明剛剛從憲兵隊的槍口下死裡逃生,卻在下一秒裡,把屠刀揮向和他們之前一樣的人。在舔舐完刀尖的鮮血後,卻依舊能嚴肅冷靜地冠之以公正、法律甚至文明的名義。
人的動物性往往是根深蒂固的。壞的制度會使人更壞,而好的制度不是使人更好,只是約束了壞;而一旦制度框架被打破,人性之惡便得到無可隱匿的釋放。
▼ 脆弱的懷疑
你永遠叫不醒一個裝睡的人。
這個世界上的大多數人,相比於事實真相,他們更願意獲取自己希望獲取的信息。人對信息的選擇性獲知,終究無法擺脫主觀意願的操縱。這部電影無疑放大了這一人格的弱點。
謊言發展的初期,赫洛德在某個農莊裡遇到了一大夥兇神惡煞的潰兵,他的心理恐懼在特寫鏡頭下畢露無疑,依靠身上的制服將錯就錯是唯一的選項,他裝模作樣地念誦著大義,那夥潰兵的頭子早就看出了他的蹊蹺,但相比於此他無疑更需要一個有說服力的領頭羊,以獲取庇護和最終推卸責任的機會;在小酒屋裡,人們看著赫洛德的老兵狼吞虎咽而陷入了沉思,但是赫洛德用一句冠冕堂皇的補償保證便打消了他們的念頭,因為平民更需要的是一個主持正義、補償損失的政府代表。
不僅是下層階級的人們需要這樣的赫洛德,在進入軍官林立、信息交匯的集中營後,他竟依然能如魚得水。憲兵頭領太需要一個把「後方真實情況」匯報給他元首並同時表達自身忠誠的介質,於是對赫洛德元首特使的身份如獲至寶,待以上賓;一個一開始便認出赫洛德逃兵身份的長官,竟然也沒有揭穿他,而是在有意無意的點撥與警告中傳達自己對他的知根知底,因為他太需要一個能繞開繁雜司法程序、「清洗」逃兵的方法,一個元首特使的身份簡直是神助,既然有了他的把柄,當然要好好利用,何必早早清算他的冒牌身份呢?
所有人,所有人,都需要有人為自己的暴力欲望發放通行證。而事後只需要高喊一句「為了赫羅德上尉」,就能讓一切私慾正義化、合法化,大家都是在假借希魔的名義。
而最令人荒誕且絕望的是,在騙局徹底破產後,我們天真的以為已經陷入惡魔泥淖的赫洛德終將面臨法律的制裁,軍事法庭的成員們卻以需要一個「在戰爭後期抵禦日益膨脹的失敗主義,領導士兵繼續戰鬥」的「英雄」為由,進而認可了赫洛德的上尉身份,讓他繼續投身到前線,做一個炮灰。
至於事實究竟如何,who care?
其實赫洛德褲子完全不合身材,赫洛德從來不敢展示自己的士兵證。但凡有一次例行檢查,但凡有一個求證的電話,都會讓他立時暴露無遺。而他卻可以僅僅憑藉著一身制服,在這個充斥著暴虐和原始欲望的世界裡穿梭自如,遊刃有餘。
▼ 穿越時空的彩蛋
片尾,導演安排了一個教人無言的彩蛋。
赫洛德衛隊的軍車在二戰落幕下的德國城市街頭行駛,畫面由灰白變彩色,從70餘年前穿越到了當代。赫洛德衛隊成員穿著二戰納粹軍裝,肆無忌憚地騷擾街頭的來往人們。
而,人們,卻笑著迎合,沒有反抗。
《浪潮》說:世界離獨裁只有五天。
《希特勒歸來》說:人們為何追隨我,因為他們內心深處都像我。
在去年的德國大選中,極右翼民粹主義政黨德國選擇黨,該黨收穫了13.1%的選票,將首次進入聯邦議院,這也是二戰後首次有右翼民粹主義政党進入德國聯邦議院。《冒牌上尉》不是一部戰爭片,而是一幅當代群像。
這荒唐至極的殘酷事實,就發生在人類自詡文明的70年前。一件制服所泯滅的人性,足夠讓我們時時警惕著歷史車轍的痕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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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字 | 楊嘉辰
排版 | 拾味編輯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