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克思講,人是一切社會關係的總和,這一點在世界古代貴族中表現得尤為明顯,即重家名而非血脈,比如日本戰國各大名。最為典型的例子是成吉思汗鐵木真,朮赤幾乎可以肯定不是他的兒子,但抱著「生在誰的窩就是誰的」這一傳統,還是將其視如己出,甚至封以大國,當然,大可汗的位子是別想了。
這種觀念不但在外國,在春秋戰國時期的中國也不例外。與晉國的「三家分晉」幾乎同時,在東海之濱的齊國也發生了一場「內部演變」,由來自陳國的田完家族取代了源出姜太公的呂氏家族,史稱「田氏代齊」。頗有意思的是,面對繁衍近千年的龐大呂氏公族,勢單力薄的田氏家族在田成子田常這一代突發奇想,採取了不禁門客出入後宮的「非常規」措施,很快就在子嗣方面迎頭趕上,為其後來篡奪齊國政權奠定了良好的人力基礎,頗令後人嘆為觀止。
田氏代齊在景公時就已初露端倪。景公是個奢侈之君,特別到了晚年,更是好治宮室、聚狗馬,厚賦重刑、喜奢侈。公室倉廩中布、帛、稷、粟都放得腐爛而生了蟲子,人民卻都生活無著,因小過被砍腳的人不知有多少,甚至出現了「國之諸市,屨賤踴貴」的異常現象。而齊景公的大夫田桓子,主動將齊國的量制由四進位(即四升為豆,四豆為區,四區為釜,十釜為鍾)改為五進位,向人民借貸時用新制,而還貸時用舊制,因此,田氏得到了齊國人民的擁護和愛戴。據《史記·齊太公世家》記載,齊景公九年(公元前539年),晏嬰出使晉國,曾私下對叔向說:「齊國政權最終將歸于田氏。田氏雖無大的功德,但能借公事而施私恩,有恩德於民。」
景公三十二年(公元前516年)的一天,晏嬰陪著齊景公坐在柏寢臺,景公看到那豪華的宮殿,嘆氣說:「多麼漂亮的宮室啊!我死後誰會據有這裡呢?」晏嬰說:「恐怕是田氏了,田氏雖然沒有大的德行,但對民眾屢有施捨。他從公田徵稅就用小鬥而對民眾施捨卻用大鬥,君主徵稅多,田氏施捨多,民眾都歸向他了。您的後代如果稍稍怠惰,田氏如果不滅亡,那麼國家就要成為他們的了。」景公聽了,問:「對呀,這事可怎麼辦?」晏子答道:「只有禮可以制止這個。如果符合禮,家族的施捨不能趕上國家,民眾就不遷移,農夫就不挪動,工商之人就不改行,士就不失職,官吏就不怠慢,大夫不佔取公家的利益。」景公很讚許晏子的主張,但他年事已高,倦於政事,雖然也採取了一些限制田氏家族發展的措施,但沒有能從根本上解決問題。
公元前490年,齊景公去世,在位58年。齊景公病重時,讓國惠子國夏、高昭子高張二相輔佐他寵姬芮子所生的兒子荼為太子。景公去世後,荼即位,史稱晏孺子。但田乞、鮑牧和大夫們極不贊同景公這種「廢長立幼」的亂政,遂相約領兵入宮,迫使國高二氏逃往莒國,晏嬰之子晏圉逃奔魯國,轉而擁立公子陽生為君,是為齊悼公。鮑牧和悼公不和,殺死了悼公。齊國人共同擁立悼公的兒子壬為國君,是為齊簡公。田成子田恆與監止並為左右相,共同輔佐簡公。因為監止受簡公寵信,田恆心中嫉妒,雙方矛盾很大,甚至到了劍拔弩張、一觸即發的地步。
子我是監止的同族,素與田氏不和,田氏的遠房同族田豹卻因侍奉子我而受寵。一天,子我說:「我想把田氏的直系子孫都殺光,讓你來接續田氏宗族。」田豹說:「我只是田氏的遠房啊。」子我不聽。不久,田豹對田氏說:「子我將要誅滅田氏,如果田氏不先下手,災禍就要到來了。」因子我住在簡公宮裡,田恆兄弟四人即率兵乘車人宮,逐殺子我。子我閉門相拒,當時,簡公正與寵妃在柏寢臺飲酒作樂,聽說田恆帶兵入宮,欲下令驅逐田恆。太史子餘心向田氏,便出來勸道:「田恆不敢作亂,他是要為國除害。」簡公這才沒有行動。田恆出宮後,聽說簡公曾發怒,恐怕自己要被殺,想出外逃亡。田子行說:「遲疑不決,是事業的大敵。」田恆於是發兵攻擊監子,監子勢力不足,見難以取勝,只好外出逃亡。田恆的部下趁勢追趕,並殺死了子我和監止。簡公聽到消息,十分害怕,遂倉皇出逃,被田恆的部下追到徐州殺了。田常讓簡公的弟弟驁即位,是為平公,田恆則自任相國,專擅國政。
經過這兩次武裝鬥爭,田氏取得最終勝利,徹底架空了呂氏君主,操縱了齊國實權。田恆還割取自齊安平以東到琅琊的大片土地作為自己的封邑,這甚至比齊平公的公室領地還大。田恆死後,其子田常繼位,是為田成子。田成子考慮到呂姓公室畢竟樹大根深,田氏一族在人口上難以與之抗衡,不能完成對齊國的有效控制,遂選大批7尺以上女子入後宮,前後達數百人之多,而他的賓客及舍人皆享有出入後宮不禁之權。在大家的共同努力下,等到田成子田常去世時,竟能有子七十多人。待到他的兒子田襄子田盤繼任齊宣公國相時,他的那些已經長大成人的「便宜」兄弟們都做了齊國大夫,專城而居,使呂氏公族徹底孤立,田氏家族得以完全專擅齊國國政。
當然,從大小宗的層面上看,田氏也沒吃虧,畢竟誰是嫡系血脈,老爺子還是心中有數的;而對那些庶子來說,要想取得政治地位,也只能堅信自己就是田氏之子,忠心維護田氏利益,否則便喪失了安身立命的本錢。綜上所述,田成子田常這頂「綠帽」還真是戴得划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