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片解說員》辯士的浪漫

2020-10-12 唐樂

這部片子還是叫做《辯士》更有味道,畢竟這部影片講述的,是日本電影史,乃至世界電影史上非常獨特的一道風景——默片時代的辯士。

臺版譯名難得命中一回,他們是能把《後天》翻譯成《明日之後》的思維模式

所謂辯士直譯過來就是默片的解說員,而我之所以認為更應該稱他們為辯士,因為在默片時代,歐洲、美國和中國都曾有過類似解說的職業,但是像這樣搶走觀眾注意力,更加具備主觀性、自主性,乃至搶走默片主角位置的職業,就只有日本的辯士了。甚至在有聲電影出現以後的一段時間內,國外電影還是需要辯士來進行日語的解說,真正使得這個行業消失,是在字幕出現以後。

三尺見方的小臺子,就差一塊醒木了

稱為辯士,自然是看中口才,而這種口才並非空洞的複述臺詞,而是更像評書藝人,既要看圖說話,又要增加更多的情節、神態、語氣,說得矛盾一點,就是讓觀眾更多的注意力從電影轉到辯士身上。

影片一開始,我們就能見識到辯士的獨特性,辯士行業的大腕兒片岡秋聲的演出賣點就是七種聲線,他的解說給我們印象深刻,女人、俠士、惡代官、流氓、小孩,聲調時高時低(這一點也算是日語的特點),每一次辯士的解說,並不是電影的放映,倒像是辯士的單人秀。所以每一個電影院當時在門口都是以宣傳自家頭牌的辯士為核心的,無論是大字海報還是宣傳員的叫賣,而觀眾們呢,與其說是看電影,倒不如說是像看戲一樣,是來這裡「捧角兒」的。

頭牌的名字自然要大大大

單純從影片來講,《默片解說員》擁有俗套的劇情:兩小無猜的小朋友,都擁有自己的夢鄉,結果成年以後都偏離了自己的理想,一個雖然成為了辯士,但是卻是個只知道模仿的人,還要跟著一幫小偷坑蒙拐騙,另一個雖然成了女演員,但是只能通過依靠男人才能演戲。

跟自己喜歡的女孩吹牛:長大我要XXX,古今中外,不外如是

其實兩個人的相認,是到影片後端才實現的,但事實是觀眾不是白痴,都已經猜出來了

機緣巧合,兩個人再次在電影院相遇,同時救贖自己。

一個簡單的輕喜劇,談不上婉轉曲折或者大氣磅礴,讓我們感興趣的倒是那些辯士的表演,看看小鮮肉茂木,一個眼神,下面的女孩暈倒一片......

媚眼如絲

小地方的人,這一下就不行了,讓我想起現在的某些偶像來

在影片中我們也可以看到,青木館劇院的放映員濱本甚至需要為了配合王牌辯士茂木的節奏,降低電影的幀數,放慢速度,可見當時誰才是觀眾眼中的賣點。

每一個辯士都要有自己的特點,這一點在影片中被特意做了渲染,但也必然是當時的真相。

臺柱子茂木的女人緣和那抒情嬌羞的語氣;

學究型的內藤,張嘴便是英文,還有一邊解說一邊脫衣服的嗜好;

水平一般,但是特點很鮮明

昔日巨星山岡其實的作用是揭開這個行業的傷口,他代表了這個行業昔日的榮耀和沒落的未來——

對行業的悲觀往往就來自於曾經的站在頂端的人,因為他們的意識往往是超前的

裡面有一幕,山岡直接吐露了這個行業面臨的窘境:

其實這個叫電影的玩意都是人家拍出來剪輯好的,可我們呢,我們卻擅自給這些影片配上了解說詞講給觀眾聽,實在是丟人啊。

即使沒有我們的解說,電影也能看,可要是沒有電影,我們就沒法解說了。我們的工作說到底,也不過就是這麼一回事。

這是辯士的真實境遇,但是有那麼多辯士清楚這個真相,而他們之所以還能夠堅持下來,就像我們的男主角一樣,是因為熱愛。

面對終將沒落,甚至可能自己就將目睹這個行業的末日時,仍然無法壓抑自己對它的熱愛,這難道不是浪漫麼?

影片中大量的電影元素,其中最重磅級的,就是最後高潮部分,在所有的影片都被毀壞後,青山館的大家毅然決定將大量不同影片的片段進行剪輯,拼湊成了一個影片,最紅依靠辯士的精彩解說,贏得了滿堂彩。

這種多個影片的剪輯,我們似曾相識,第一個能想到的,便是《天堂電影院》中接吻片段的集錦,其他影片中也曾經出現過,比如史蒂夫馬丁的《大偵探對大明星》,而本片中出現的混剪大概是歷史上首次吧。而放映員熱衷收集影片片段這個橋段,很明顯便是在致敬《天堂電影院》。

收集自己喜愛的膠片片段,是曾經放映員們獨享的幸福

裡面也提到了默片的配樂,我們能看到,青山館的配樂詩非常典型的日式風格,淡雅,節奏較慢,多以三味線等弦器為主,而其競爭對手則是非常典型的交響樂團形式,氣勢雄闊,後者的放映也以進口片為主,而硬體也幾乎和現代影院基本一樣了。二者的強烈反差也正是大正時代的一種具體反映。

另外特別值得一提的是,對於明治維新之後到二戰結束之前,這段歷史,日本電影行業最願意選取的,包括本片在內,主要集中在1912年—1926年,這個時代被稱為大正時代,該時代的根本特徵,是民主主義風潮席捲文化的各個領域。大正前期為日本自明治維新以後前所未有的盛世。並於當時歐戰結束,民族自決浪潮十分興盛,民主自由的氣息濃厚,夏目漱石稱之為「大正浪漫」,另一方面大量西方文化和科技真正進入了日本民間,並且實現了和日本文化的融合。

本片中很多細節都能體現出當時人們對新興事物的陌生以及好奇心,本片的核心電影便是外來事物,而從1895年開始電影便以迅猛的速度被民間接受。除此之外,我們在影片中還能看到汽車對於當時日本人來說是多麼陌生的東西,不光會引起路人的注意,甚至影片中的刑警會誤以為要脫鞋才能上車。我們還能在影片中看到身穿和服卻腳踩高跟鞋的摩登女郎,還有剛剛開始流行的森永牛奶糖.....

左側女性的打扮,帶有非常濃鬱的大正風,注意她下身似乎與和服格格不入,但又讓我們感受到美感的西洋高跟鞋

估計沒付廣告費,所以片方隨便編了一個名字,要知道森永太一郎從美國引進的牛奶糖,自1899年開始銷售以後,幾乎立刻成為風靡平民階層的低奢消費品,它的售價基本等於一碗天婦羅蓋飯的價格。

那個時代的東方還曾出現過吃冰激凌要吹吹氣這樣的趣談

正是因為這個時代充斥著傳統與現代、民主與封建、科學與迷信的衝突,而又能共存,使得這個時代為後世留下了大量可以用來創作的題材。

之前筆者曾經接觸過的這個時代的作品有很多,諸如夏目漱石小說改編的系列作品、《本陣殺人事件》、《今夜在浪漫劇場》,甚至還有著名的遊戲《櫻花大戰》系列。

金田一耕助偵探生涯的開始,可惜現在的人更多隻知道他那個所謂的「孫子」

和《默片解說員》一樣都是描寫電影的,可以說,大正時代的潮流是最容易從電影工業裡看到的,東方和西方,和風和好萊塢,交相輝映

誰還能記得當初真宮寺櫻花給大家帶來的溫暖,她正是那個年代女孩的理想形象

所有這些作品裡,大正時代總是最日本也最西化,充滿了古老和新鮮的故事、傳說和逸聞,一直被現代的日本人所憧憬和美化著,一個美好的時代,一個有著無數故事的時代。

這個時代的電影和電影人是浪漫的最佳代言人。

辯士們放不下電影,仿佛電影就是這樣在站臺在等待著你的情人,怎麼可能就這麼放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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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人生還有續集——《默片解說員》
    / Talking the Pictures (2019),別名王牌辯士(臺) / 電影辯士。他們通過自身對默片的熟悉和理解,用多種語氣語調講解影片故事。很多默片解說員因為有著獨特本領和個人魅力,漸漸成了影片放映的招牌。這似乎讓默片解說員產生了一種自己才是真正明星的錯覺。在《默片解說員》中,過氣的默片解說員山崗秋聲對此有著清醒認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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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默片解說員》不錯
    一百年前,黑白默片風靡日本,大人小孩都為之著迷。俊太郎(成田凌 飾)常常鑽進戲院偷聽免費電影,不管是邦片還是洋片,總能將辯士的口吻模仿得唯妙唯肖,「旁白辯士」是俊太郎自幼的夢想,長大後卻淪落為「冒牌辯士」,分散觀眾的注意力,再讓小偷趁機闖空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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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帶來一項特殊的職業,在默片播放的時候,有一個人在旁邊負責解說劇情,或者給人物配音。>《默片解說員》講述了一個從小喜歡默片解說的小孩,長大後,誤入犯罪團夥,陰差陽錯進入默片解說行業,並在此碰到自己青梅竹馬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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