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摘 ▎李安:脆弱是我的本質,我們都還不夠好

2021-02-19 文藝

我在藝專時,爸爸送我超8毫米的膠片。那時我有很強烈的仿佛觸電的感覺,那是我可以掌控、創作、投射的東西。我就是一個拍電影的人。一段時間以來,我以為,每秒24格是電影天堂的一個欄杆,跨過那個,好像就是出了天堂,不曉得要怎麼辦。可是因為拍《少年派的奇幻漂流》的關係,我覺得那就是不夠,我越拍問題越多。我拍《少年派的奇幻漂流》時運氣不錯,蠻成功,但是也提心弔膽,我只敢用一點點3D,超過一點,問題就出來了。 

所以,我不是要把天堂樂園的籬笆拆掉,我只是想把籬笆往外面再擴張一點。我開始追求高規格,但演員表演、打光、布景什麼的都不對,當超過每秒60格時,就已經感覺不像電影,而是進入另一個境界。 

我一點兒都不懂電腦技術,但我鍥而不捨地一直追求最佳效果。舊電腦不能做,我們就設計新的電腦;沒有放映機,我們就用美國國防部看戰鬥機模擬飛行的工業用放映機來改裝。在我開拍的前兩周,才第一次看到每秒超過60格的樣子。 

其實3D也好、高格率也好,你得到的最好的東西是近景、特寫。我們的人生最重要的事情是閱讀彼此的臉,這個高規格閱讀的方式跟我們的眼睛很像,你可以感受到一個人心中的感覺。演員眼睛裡的神採、思想,觀眾都會感覺到。 

觀眾體驗故事的距離,導演可以有選擇性,我要近的時候可以近,當然像是川普,我不會想要那麼近地看他,那就調遠一點,大概用每秒12格看比較好。 

「你不夠好!」 

要使出渾身解數,才能帶領大家往前走。我需要很長時間告訴劇組:「你其實不夠好。」這是蠻困難的事情。 

「你不夠好」,對美國人來講,這話不太容易出口,但我還是講了。尤其對每一組的頭兒,我都很誠心地跟他們說:「你不夠好。」 

你要發現錯誤,但如果你覺得自己很棒,那就發現不了錯誤,所以一定要謙卑。這蠻難的,如果一個人在一個行業做到那麼好的時候,他不只是有信心、技術,他還有他的驕傲和地位。你跟一個在好萊塢做3D的說他這樣不行,他會發脾氣。這時候我就要去調和,要溝通,告訴他真相,傷害他,然後哄他。 

我為什麼不斷創新?人過60歲還真的開始困惑了,簡單講就像麥當娜的歌《Like a Virgin》,我希望每次做的電影都像是第一次。 

這可能是個性,我覺得真誠蠻重要的。我現在要是想假裝什麼,越來越容易,但我必須提高自己的門檻,才會感覺有些活力。當你開始發覺電影套路後,我希望連拍攝的方法都要改,我很想改。 

當然講故事還是很重要。可是除了這個之外,拍電影和看電影的感受,你講什麼內容和你怎麼講這個故事,同等重要。因為看電影是一種體驗,不是看書、念公文,而是你怎麼去體驗它、怎麼去感受它。 

我是天秤座,最不喜歡做決定,但我在拍電影時要做很多決定。我不希望把它當成賭博,賭博輸了會很後悔,但做了一個決定後,不管成功或失敗,都要很甘願、覺得很值得,因為是我自己決定要這樣做的。 

做決定時,你不要想對錯、獲利或損失,做決定是對你性格的考驗。你是什麼樣的人,你怎樣承擔後果,你都需要想清楚。想清楚以後,那個決定就理所當然了。 

大家看到的都是我風光的一面,當然我也想表現風光的一面,尤其是在臺上時,因為我發覺這不僅能給大家很多鼓勵,也能給社會帶來正面能量。事實上,我經歷過很多失敗,脆弱是我的本質。小時候我非常瘦弱,初一時我的身高大概是1.30米,高中才長到1.60米。我也容易害怕,碰到什麼事都想哭。一年級時,我每天至少要哭一次。看電影如果是哭戲,我會哭到整個影院的人都在笑著說:「你看,那個小朋友哭得好好玩!」而我還是停不住地抽泣。 

我剛到美國時很害怕,比剛進臺南的小學時還害怕,因為語言不通。但我從小就看美國電影,所以又很崇拜他們。當然電影裡很多都是假的,但我們不曉得,以為美國人就是那樣,所以到了美國,一看到白人是既興奮又新鮮,好像走進布景裡一樣。記得有一次放學,看見他們玩美式足球,男人又敏捷又強壯,女人又漂亮又性感,就覺得很自卑,感覺他們又聰明、又優秀,看了之後覺得很沮喪。 

不過,我很勇敢地面對我的脆弱。我儘量訓練自己,不要那麼怕。我不在乎把它展示出來,從事藝術的我有這種真誠。我因為自己脆弱,所以很能同情別人的脆弱。而戲劇是檢驗人性、哪壺不開提哪壺的藝術,強的東西不太容易動人,你脆弱時,大家就會替你著急、幫你演戲,而這時是最動人的。就這樣一直拍到我的第9部片子《斷背山》,才覺得其實我還蠻不錯的,一下子就可以把事情處理掉,還挺會拍片。 

我發呆的時間很多,但我不鼓勵年輕人發呆。很多人發呆也沒有搞出什麼名堂來,怎麼交代?你沒有做事,又沒有做事的基礎,生活不知道該怎麼辦,真的很糟糕。 

我希望別人介紹我時,說我是一個電影工作者。 

我希望我永遠是電影系的學生,世界就是我的學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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