品讀民國（14）
求 雨
何芳洲
據說，人類文明的演進可以分作三個時期，先是受自然界的支配，神權高於一切；
後來是人和神分治，比較受自然支配略有進步；
最後是人類徵服自然，科學萬歲。
其實這種話我根本有些不相信，和我表同情的同胞，諒必不在少數。
要拿證據，請看事實。
一個月左右不下雨，亢旱酷熱的結果，造成了江浙等省的災荒。
這局面，確有些兒嚴重。
防旱、救旱的方法多麼麻煩，又難保不勞而無功，避重就輕、釜底抽薪的上策，還是和老天辦個交涉，根本解決，人類原是聰明的。
所謂「求雨」者，便是和上天開談判、辦交涉的意思。
求雨的方法很多，求雨的人又往往認為只有自己的法術是靈驗的。
這裡邊雖不免有相互衝突和矛盾的所在，但相信「雨」是可以求得來的這一個原則，是各派求雨者的共同概念。
把各派求雨的方法來分類，大概有「硬求」、「軟求」兩大類。
硬求便是強迫，帶些威脅性質的，想必不為上天所歡迎，所以這個方法很行不通，只能偶一用之。
至於軟求派呢，那便是五花八門，夠我們開眼界了。
先講這種特殊的硬求派吧。
記得張宗昌督理山東省軍務時，那一年恰巧大旱，他便為民請命，實行求雨。
第一步辦法是親臨龍王廟，既不點香燭，又不禱告，卻直奔龍王座前，手批神像之頰，同時破口大罵道：「X你妹子，害的山東老百姓好苦！」罵畢即出。
第二步方法是吩咐炮兵團在濟南千佛山排列著幾十尊過山炮，實彈向天轟擊。他這樣的硬求，竟立刻收效，傾盆大雨。
當時報紙上解釋這「未之前聞」的求雨術，說是大概空氣受轟擊而變化，所以求雨得雨，實在，這分明就是武力戰勝。
最近日本九州一帶也發生了五十年末有之旱災，不知道張宗昌氏發明的求雨術怎樣會給他們偷去的，據日聯社7月十日的電訊：「福岡縣請軍隊開大炮束髮之結果，一部分地方略見下雨。」
而同時廣島方面「四鄉農民，求雨之心殷切，聞福岡軍隊開炮求雨，九日下午推舉各村代表訪問吳鎮守府、第五師團等各個機關，請求提早夏季演習，開炮求雨。
吳及第五師團司令部協一隻結果，決定接受農民請求，提早實行演習。」
以上屬於硬求的，在中國，我敢保證農民決不會向軍隊請求開炮求雨--除非像張宗昌那樣自動的舉行。
因為我們民族性中有著固有的美德，便是和平和中庸之道，激烈辦法所向所不取。所以還是軟求來得妥當。
那麼來談談軟球吧！
上海各慈善團體發起呈請上海市政府和江蘇、浙江兩省政府，通令所屬各地禁屠七日，以便祈雨。
湖北省政府已通令禁屠祈雨，可稱得風氣之先。
其他各地，有若干縣區也已自動祈雨，這都是報紙上幾天之中最熱鬧的新聞，也是軟求的方法之一。
禁屠便是和上天的交換條件：「我不殺生，你快降雨。」求雨之然，必須禁屠，那是自古已，無可懷疑的。
雖然，上天和牛馬豬羊等有什麼親情友誼？我想這是未便過問的。
號稱「天堂」的蘇州，也一樣的亢旱酷熱，求雨熱忱更不落人後，要是全國舉行全國求雨術競賽的話，也許能獲得首選。
最初由地方聞人到鄧尉山恭迎銅觀音到城，銅觀音是靈驗萬分的，向例須等待得雨後才送她回去，可是這一回竟不靈，銅觀音一住半個月，變成「來時容易去時難」。
四鄉農民把稻草和粘土做成龍形，遊行城市，也不曾得雨。
旅蘇的江北人抬了泥龍，鑼鼓喧天的遊行求雨，雨是不曾得到一絲一滴，他們挨戶募化來的銅元卻為數可觀了，這還是小規模的求雨行動。
大規模的有道教、佛教、耶教、理教會等的求援教主，各顯神通，這真是集求雨術之大成了。
道教公會舉行祈雨大醮九天，九天中間天天晴朗。
於是全體道士大擺「八卦陣」，繼續作法兩天，還是無效。
最後決定不雨不休，非至天降甘霖，絕不拆散道場，我敢保證其結果未必能見效，就是今年不下雨，明年總得下的。
在道士建醮期中，有好幾道「天表」。（後附）
佛教各僧寺除掉廣建水陸道場，虔誠拜佛，懇請如來佛大發慈悲外，佛教公會中堅人物，不甘坐視道教的大顯神通，更預備召集各寺僧眾五百人，在城內公園或體育場求雨。
據說和尚們秘咒，決能祈雨得雨。
（圖片由度娘提供）
感謝上天，生在這個時代，還有眼福看「僧道鬥法」的一幕戲。
耶教徒全體祈禱上帝施恩降雨，教堂裡還出現了一張六六言韻示，典雅可誦。
理教會同人舉行素食求雨。
禁屠當然同時實行，是七天，不折不扣。
畢竟蘇州是天堂，您看這全體動員的求雨運動。
二三，七，十
蘇州道士求雨天表
竊維民生急務，首重農功。
芒種以時，驕陽可畏。荷鋤負耒，望切雲霓。
播種分秧，實茲稼穡。
仰維上帝上帝德在好生，伏念龍神職司行雨。
選取吉日，敬設法壇。
乞佑生靈，立驅旱魃。
宏施大澤，渥沛甘霖。四野鹹沾，三農有慶。
密雲在望，膏何恤以旁敷；
樹德務滋，深不妨於下尺。
楊枝遍灑，既是慈悲；桑林有求，於焉降鑑。
庶萬姓有涵濡之樂，百苗無枯槁之虞。
援率同道，用伸虔禱。
神其有靈，來格來歆。尚饗！
專仰南洋教主圓通自在天尊請照驗施行云云。
蘇州耶教求雨韻文。
今歲入夏以來，天旱久望待沛。
農田時秧無水，田土幾成石塊。
當局關心民瘼，恭請銅觀音來。
民眾燒香祈雨，無奈少靈木呆。
當聞古聖湯王，七年大旱奇災。
太史佔以人禱，王竟替民自代。
自行剪髮斷爪，身披白茅衣衫。
禱於榮林之中，六事自責己罪。
德感皇天上帝，立刻甘霖下沛。
吾等何不仿效，萬民齊心認罪。
各家宴樂停止，趕快自行懺悔。
虔誠供拜真神，求免舉國之罪。
上帝在求必應，耶穌救主所謂。
諸君如若不信，請觀《聖經》史鑑。
落雨了，打烊了
小布辣子開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