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這兩年似乎並不缺業界題材的動畫作品,漫畫領域裡有小畑健老師原作《食夢者》,輕小說領域有《如果有妹妹就好了。》和《埃羅芒阿老師》,動畫領域也有《白箱》這部作品,遊戲領域還有《路人女主的養成方法》和《New Game》。雖然這裡面不少作品都是掛著羊頭賣狗肉,但是它們的確也讓更多的動畫愛好者開始關注 ACG 領域創作者們的思路、想法、動機和夢想。
現如今,正在熱播的冬季動畫中,就有一部描繪動畫業界的作品。它所選取的角度比《白箱》更為獨立化、也更聚焦於某一個特點的方面,它的名字就叫做《別對映像研出手》。它的監督正是鼎鼎大名的湯淺政明。
如果動畫觀眾們留意了各類動畫創作者訪談,一定會注意到,這些創作者在回憶自己如何進入業界的時候,總會提出來幾個對自己影響非常深遠的作品。正是這些作品,激發了他們的創作欲望,做個不恰當的比喻來說,這些作品就是大佬們的「入宅作」了。
《別對映像研出手》的主角淺草綠就是被這樣激起創作的。就像很多原畫師,甚至是我們這愛好者,都是通過各種機緣巧合接觸動畫的,淺草氏也是如此。她偶然在電視中看到了動畫,並被裡面的世界深深吸引,進而開始投身於創作。她的夢想也在初識動畫的那一夜所激發出來 —— 搬家後一定要到周邊轉轉建築、水路的運轉狀態、觀察機械。
或許淺草氏本身就有這個方面的才能,而動畫只是做了一個道標,幫她引導到動畫的那一條軌道。
淺草氏在中學接觸了金森沙耶香,並成為了朋友。雖然金森並不是一個熱愛動畫的人,但是她作為一個「守財奴」,對資金和時間都特別敏感,口才滿分,是一個天生當「製作人」的材料。當她倆在學校社團動畫研究會觀看動畫放映的時候,恰巧遇到了藝能世家的偶像大小姐 —— 水崎燕正被家裡的保安追逐,而保安追逐她的原因也很簡單,不讓她參加動畫研究會。
機緣巧合下,淺草氏、金森氏救下了水崎氏。水崎氏雖然出身藝能家庭,但是對動畫情有獨鍾,尤其喜歡畫角色演技(指動畫中表現角色面部表情變化的演出方法)。
從此,擅長背景、設定的淺草氏,擅長管理的金森氏和擅長描繪角色、動作的水崎氏組成了映像研,在學校最破爛的一隅,開始了三人的追夢故事。
動畫中還有大量的細節描寫。比如水崎氏因為削鉛筆手上全是創可貼依舊在地鐵上與粉絲握手,淺草氏經常說話直來直去需要靠金森氏救場、可是在最恰當的時間卻能發揮出匪夷所思的力量,而金森氏儘管嘴裡不間斷地念叨著「錢錢錢」,但對淺草氏、水崎氏這種創作者還是充分尊重的。
動畫展現了三個主要角色的能力和個性,它更有趣的地方在於對動畫相關知識的普及,讓更多人了解到動畫製作的過程。片中也有大量對動畫大師和名作進行致敬的橋段。
《別對映像研出手》的第一話就有大量的內容致敬了動畫大師宮崎駿。淺草氏在作品開場所看的動畫以及動畫研究社放映會上所放映的,都是致敬 1978 年由宮崎駿所監督的動畫——《未來少年柯南》,這部作品也是宮崎駿擔任動畫監督的處女作。
《未來少年柯南》究竟厲害在哪呢?就技術層面講,這部作品堪稱是日本 TV 動畫的構圖革命。就拿 1979 年《機動戰士高達》來說,觀眾可以明顯看出來,《高達》動畫裡面充滿著時代感 —— 作畫崩壞且不論,裡面的構圖,尤其是角色、機體的遠近關係非常不考究。
而早一年的《未來少年柯南》已經完全現實世界的構圖比例來進行創作了,而之後的動畫也深受宮崎駿的影響,開始逐漸注重畫面構圖和畫面結構。而後面的飛行器更是毫不掩飾地致敬《天空之城》。
第一話最後,水崎氏說要趕回家看井上俊之、大平晉也和磯光雄一起擔任原畫的 TV 動畫單回,可是實際上這樣的作品並不存在。而原作漫畫裡只提到了井上俊之,聯想到大平晉也與湯淺政明的關係,這三個人是否會在《映像研》某一回中一起登場呢?這倒令人遐想連篇。
後面的第四話也有大量致敬出崎統的內容,比如鏡頭旋轉、三個 cut 循環播放、「三回 PAN」等等這些,都是由出崎統當年創作的演出手法,尤其是三回 PAN,即三次用不同景別來重複同一個畫面的保險方式,幾乎是日本動畫的一個重要的符號。好萊塢著名宅嚮導演吉爾莫·德爾·託羅就在其《環太平洋》中採用了這樣的表現方式。
《映像研》也借淺草氏之口,說出了這些「拖戲」的鏡頭更多是預算和時間緊張的無奈之舉。但是回過頭來看,這些演出方式,也是日本動畫能夠被人所熟知的「風格」,出崎統這些創舉也讓日本動畫的創作者們更重視攝影,更加注重以觀眾視角的角度來呈現動畫的演出效果。而這些「無奈之舉」,顯然已經成為了日本動畫獨立於世界的名片。
除了這些致敬之外,動畫還描述了動畫的創作流程。比如第一話把淺草氏的背景與水崎氏的角色一起放到窗戶上,透過日光來把人物和背景相結合,就是典型的「賽璐璐」創作思路。第二話風車的創作,也把動畫的創作流程,甚至是創作過程中的調整展現得一覽無遺。動畫中還出現了大量片場出現的道具,為觀眾進行了大量的普及。
這些,也都是《映像研》這部作品的魅力所在。而《映像研》自身在創作過程中,也表現了劇中人物的形容,甚至用一種風格化的表現方式來實現。也就是說,作品不光借劇中人物之手/口來展現動畫的魅力,《映像研》這部作品本身,也代表著動畫的魅力。
《映像研》通過角色的立場和願景之間的分歧,來突出作品的戲劇衝突的。淺草氏更強調背景和設定,而水崎氏更喜歡動作和演技,可是二者同為創作者本身是互補的。這時候,金森氏則是代表著一種管理者的位置而出現的。水崎氏堅持一切內容的都是手繪的,但是時間不允許,馬上到了截止時間畫不完,金森氏則是強調可以藉助「中割」工具來完成,這點非常挑戰水崎氏的底線。但是最後為了成品,不得已妥協。
這也表現出在創作過程中有衝突本來就是一個很正常的事情,就作品本身來說,還是傾向於結果導向的,即「做出來」才能夠表達。
同時,三個人也在各自的領域發揮出來自己的想像力。比如三個人經常在現實世界中腦補自己坐在了機器裡,水崎氏在繪製人物動作的時候也親自上手舞刀弄槍。而三人雖然懂得多,會的多,但是最後成片也是完成度不高且稚嫩的。這種衝突其實也是製作組刻意呈現出來的。
歸根到底還是整個製作組太有想法了。整部作品給我衝擊最大的並不是原畫的流暢度,或者是機械動起來的精細程度;而是作品的「上色」。作品在三人想像的環節中,用一種特別風格化的形式表現,即用未上色的背景和稍微有點髒的線條來表現,而上色是類似於毛筆上色的質感,在色彩與線條銜接的地方經常有過界和留白。這種「未完成」的粗狂感帶來一種之前前所未有的觀感。
這種上色方法實際上是非常難的。因為現在動畫比較普遍的上色處理方式是數碼上色,即用電腦軟體進行上色。而給到上色的原畫,其線條是閉合的,因此,只要在區域中選中既定的顏色,就可以實現區域的整體上色。可是《映像研》中的色彩卻幾乎是「定製」的,即過線和留白明顯是經過特殊處理的,因此上色團隊所費的功夫可能要比常規的動畫大上幾倍。
此外,作品中還有很多的地方是借 助Flash 軟體來完成的。首先就是前文提到的《未來少年柯南》,作品使用 Flash 對原來動畫進行複製,來規避版權風險。除此以外,製作團隊還用 Flash 軟體,來保證原畫在放大之後線條粗細的一致性;Flash 還對一些有挑戰性的原畫卡進行測試,來確保做成成片之後萬無一失。
這一切,很大程度是因為湯淺政明是個勇敢的、喜歡探索的監督。
不得不承認,湯淺政明並不是一個能夠得到大眾認可的監督,或者說他本身的創作風格就具有一定的門檻。最為顯性的特徵就是他以往的作品,無論是人物還是背景,都是「抖」的。人物的線條不固定,也不具備傳統意義的美或者「萌」。
無論是湯淺政明被國內熟知的《四疊半神話大系》,還是與《你的名字。》一時瑜亮的《春宵苦短,少女前進吧》,亦或是因為「國球」而被更多國人知曉的《桌球》。故事再溫暖,再平易近人,湯淺政明似乎都在大眾面前隔了一道牆:喜歡的人在牆內狂歡,不喜歡的人在牆外冷漠地忽視。
同時,湯淺政明本身也有小眾的 Cult 表達欲。《獸爪》陰森恐怖的氛圍在不少人心中揮之不去,《惡魔人Crybaby》打響了網飛進軍動畫領域的最響亮一槍的同時,也給不少喜歡 happy ending 的動畫觀眾添堵,甚至再來點精神攻擊和心理陰影。
儘管湯淺政明靠人盡皆知的《櫻桃小丸子》《蠟筆小新》這種國民級動畫出道,但是他的心中始終有種對風格的堅持,一種不落窠臼的特立獨行範兒。
可是,這一次湯淺政明選擇了妥協也好,或者被「大人們的事情」勸阻也罷,反正《映像研》中,我們看不到以往「抖」的風格,角色設計沒有繼續選擇老夥伴伊東伸高,或者是《惡魔人Crybaby》的小島崇史,而是選擇相對傳統、也有點復古的淺野直之。淺野之前負責角色設計的作品正是前幾年大火的復古動畫——《阿松》。
儘管湯淺政明並沒有對這樣的選擇有過多的詮釋,但我更相信,湯淺政明在面對這一個有可能讓更多人了解、熟悉、喜歡動畫這個藝術的作品,他願意放棄某些風格上的堅持,而是讓更多人能夠適應和接受它。在我看來,這無疑是一種勇敢。
而湯淺政明的 Science SARU 本身也在不斷地挑戰:《映像研》獨特上色的方法、用 Flash 來輔助動畫的製作、像老作品一樣每一話只有個位數的原畫來完成,都在顯示著湯淺和他的團隊的勇敢與衝勁。
這一次,湯淺政明把橫在大眾面前的一堵牆拆了,開了一道門,希望更多人的來到《映像研》這裡,來看原作者和動畫創作者們寫給動畫的這封情書。
各位喜歡動畫的讀者朋友們,或許聽過湯淺政明的名字,或許嘗試過被吹得神乎其神的《四疊半神話大系》卻被風格勸退。而這一次嘗試更為大眾風格的《映像研》,我的確也希望更多的人能夠看到這部動畫,去喜歡湯淺政明、去了解動畫的創作者們、去讓更多的觀眾能夠喜歡動畫。
而且《映像研》不光有動畫版,還有真人電影。三位主角都是乃木坂 46 的偶像,淺草氏更是頗具人氣的齋藤飛鳥飾演。想看美少女動畫師?還是個機械宅?齋藤飛鳥就演給你看。
儘管日本 ACG 作品改編的作品總讓人五味雜陳,但是美少女誰不喜歡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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