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大型紀念綜合體《列寧格勒英雄保衛者紀念碑》中,有這樣一塊彈痕累累的焦黑花崗巖,銘牌上篆刻著這樣的話語:願這石頭像人一樣堅強。
900天圍城,60餘萬人因飢餓死亡,沒有一個人投降。
植物研究所的28名工作人員死於饑寒,但數噸稻米與土豆育種保存到城市解放那一天。
情勢最絕望的時刻,雄壯的《列寧格勒交響曲》在城市上空鳴響,其實大部分樂手均已戰死或餓死,是臨時徵召的樂手在演奏。
時窮節乃現,一一垂丹青。儘管沒有如史達林格勒保衛戰一樣被譽為二戰轉折點,但列寧格勒保衛戰同樣值得去紀念,不只為了勝利本身,更為了那些堅韌不屈的人。
1965年,列寧格勒(今聖彼得堡)被授予「英雄城」稱號,由蘇聯人民藝術家米哈伊爾·阿尼庫申教授和蘇聯人民建築師謝爾蓋·斯別朗斯基教授以及瓦連金·卡緬斯基教授組成的創作團隊受命完成《列寧格勒英雄保衛者紀念碑》。阿尼庫申是這一團隊的靈魂人物。20世紀50年代,阿尼庫申憑藉《普希金像》的創作獲得列寧文學藝術獎學金,這是前蘇聯為藝術家專設的最為著名的獎金項目,證明自身實力。《普希金像》至今仍立於聖彼得堡俄羅斯博物館前的廣場上,也是俄羅斯紀念性雕塑的代表作之一。後來阿尼庫申作為前蘇聯人民藝術家,成長為前蘇聯雕塑家的一代泰鬥,自然擔負起了列寧格勒英雄保衛者紀念碑雕塑部分的創作設計任務。
阿尼庫申經歷過戰火,他認為完全依靠建築形式的紀念碑來紀念這場戰役是不夠的,「我希望這座紀念碑以真誠性和抒情性為特色,以有別於那些採用了象徵主義手法的大型紀念碑。」 因此,巨大的人物雕塑將是這一紀念碑點名主題的最主要部分。
這一想法的實施需要創作34尊三到四米高的青銅像,並分為十餘組,代表著這場保衛戰中肩負不同使命的男女。主碑前是《勝利者》──身軀健壯、表情剛毅的年輕戰士與工人。主碑兩側則安置著10組群雕,它們分別是《飛行員與水兵》《士兵》《狙擊手》《城防》《挖戰壕的人們》《女鑄工》《人民志願軍》《搬運鐵軌》。人物組合有序,高度錯落,動作富於感召力。在下沉式廣場的中央還有另一組《封鎖》,母親懷抱著逝去的孩子,戰士正在扶起因為飢餓昏迷的婦女。具體的人物形象最大程度還原了保衛戰的細節,重塑了不屈的信念。紀念館內部還以鑲嵌畫表現了保衛戰中的諸多細節。
現實的技術問題始終困擾阿尼庫申和其他設計者。在重力、地耐力、風載荷、材料自身強度、節點強度等多重因素綜合作用下,雕塑的技術難度往往會隨體量的增加而呈幾何倍數增長。所有今天落成的巨型雕塑大多運用了在那一歷史時期最為先進的加工技術,比如沒有炸藥運用技術就不會有《拉什莫爾國家紀念碑》,沒有混凝土澆築就不會有《祖國──母親》。但是,大型雕塑的青銅鑄造直到20世紀仍不是輕鬆簡單的工作,因為這種工作依然高度依賴人工。前蘇聯學者在記述《列寧格勒英雄保衛者紀念碑》中巨大人像的鑄造時特別強調:「雕刻家(阿尼庫申)的工作和工廠鑄造青銅成品的工作是緊密相連的。要鑄造三四米高的人像和群雕是個困難的程序。」因為鑄造那些三四米高的人像和群雕要投入巨大的精力,要克服變形、氣孔等數不清的難題,這些問題即使到今天也無法用技術去彌補,只能憑藉人的力量與意志完成。對阿尼庫申來說,支撐他或說支配他的不是任務本身,而是一種發自內心的虔誠。人民與他站在一起,列寧格勒市民為紀念碑募捐經費,許多工廠企業都義務參加了工程建設。大的專業建築單位和成千上萬的志願勞動者並肩在廣場上勞動,直到紀念碑竣工。
《列寧格勒英雄保衛者紀念碑》是一尊人民的紀念碑,是戰鬥中湧現的652位「蘇聯英雄」的紀念碑,是60餘萬犧牲軍民的紀念碑,是向我們展現文明堅忍不拔的紀念碑。在反法西斯戰爭勝利75周年後的今天,這座紀念碑依然感動著每一位來到它身邊的觀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