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月26日,中央廣播電視總臺首檔喜劇傳承類綜藝《金牌喜劇班》官宣首位導師,暌違央視舞臺22年之久的陳佩斯的出現,著實令喜歡他的觀眾感到驚喜。
《金牌喜劇班》導師海報
自從1998年春晚那場不太成功的小品《王爺與郵差》之後,陳佩斯再也沒有在央視的活動中出現過,隨後陳佩斯、朱時茂二人與央視獨資的中國國際電視總公司的著作權官司,更是使得「二人被央視封殺」的傳聞在坊間流傳了很多年。
1998年春晚《王爺與郵差》
陳佩斯離開得越久,觀眾對他的思念越深,對於他的歸來,無論是誰,都充滿了期待。
1983年,春晚總導演黃一鶴得知八一廠的陳佩斯、朱時茂在哈爾濱走穴表演的小短劇非常受歡迎,邀請他們參與1984年央視春晚的演出。
陳佩斯、朱時茂在當時春晚劇組的大本營天壇體育賓館一待就是幾個月,每當他們提出新的想法,總是被導演組否決,每次被否決之後,陳佩斯脾氣一上來,就會拉著朱時茂從賓館「出走」。
1984年春晚小品《吃麵條》
在那個連BB機都沒有的年代,黃一鶴只能一次次去八一廠要人。最後一次回賓館,陳佩斯和朱時茂拿出了一個新劇本《吃麵條》,為了驗證節目效果,黃一鶴安排他們二人在天壇體育賓館的餐廳試演一遍。
據朱時茂回憶,餐廳裡坐著的都是當年的體育名將莊則棟、李富榮等人,他和陳佩斯演出時,前半段還能聽到臺下不停發出的笑聲,後面笑聲都停了,人也不見了。他越演越慌,結束以後才發現,觀眾早都笑得抱著肚子趴在了椅子上面,上氣不接下氣。
小品《吃麵條》
演出效果這麼好,導演組反而猶豫了。在那個年代,語言類作品的教育意義遠比觀眾的笑聲更重要,即使觀眾笑,也得是「健康的笑」。果不其然,節目審查時,便有專家提出:「這種節目還要推敲一下,不要流於純搞笑。走入純娛樂,春晚分量就輕了。」
那屆春晚的重心在於引進港臺明星,導演黃一鶴一時也顧不上這個作品,陳佩斯和朱時茂始終沒有收到確切的答覆。
小品《吃麵條》
大年三十那天,央視派車到賓館接演員,車上甚至沒有陳佩斯和朱時茂的位置。他們兩個人蹭車前往央視大樓,卻只能在後臺等待,直到當晚新聞聯播都播了,依然沒有人來通知他們。
等黃一鶴想起他們的時候,他們卻不見了。黃一鶴在大樓裡一陣小跑,最後在晚會大廳二樓的一塊幕布後面找到了他們,只見他們兩個人都低著頭在幕布後面沉默不語。陳佩斯說:「這都快直播了,我們的小品能不能上也沒個話兒,我們倆沒地方去,在這裡躲一躲。」
最後黃一鶴拍板:「沒人說你們能上,但也沒人說你們不能上,我是春晚導演,我說了算,你們上。但是,你們得按照審定的稿子來,一個字都不能錯,你們的錯誤,你們擔,其他錯誤,我來擔。」
小品《吃麵條》
在那個喜劇和搞笑土壤貧瘠如沙漠的年代,陳佩斯和朱時茂重新定義了「小品」,一部《吃麵條》贏得了當晚最多的笑聲,陳佩斯第二天出門,都能聽到大家在討論他的小品:「哈哈哈哈,哎呦喂,昨天晚上給我笑的,那一碗一碗的……」
小品《吃麵條》
直到今天,1984年春晚仍是觀眾們最懷念的一屆。老臺長洪民生退休後說,他最喜歡這一屆春晚,因為它最真誠,只是純粹讓老百姓高興。多年後提起春晚總是面色冷峻的陳佩斯,也唯獨說起這一段語調溫柔:「當時缺笑料,馬季、姜昆等人一起幫忙想辦法,後臺就像一家人。」
更重要的是,一部《吃麵條》,終於讓這個緊張的社會,學會發笑。
憑藉春晚小品被觀眾熟識之前,陳佩斯早已憑藉喜劇電影嶄露頭角。
1979年,陳佩斯的父親、著名表演藝術家陳強復出,與陳佩斯共同出演電影《瞧這一家子》,手把手帶領陳佩斯走上了喜劇之路。
《瞧這一家子》海報
1982年,陳佩斯在電影《夕照街》中飾演「二子」一角,戲份不多,勝在出彩,從那以後,陳佩斯便在醞釀拍攝「二子系列」喜劇片。
《夕照街》二子
1985年,「二子系列」的第一部電影《父與子》開拍,拍攝過半,陳佩斯收到電影局的通知,電影必須掛名於電影廠才能繼續拍攝。
陳佩斯拿著劇本跑遍了各大電影廠,都被電影廠以「我們不做喜劇片」為由拒絕。
後來,陳強跟電影局翻了臉,電影局礙於他是老同志,才勉強出面讓中國電影公司收購了這部電影。這部電影也因此成為新中國歷史上第一部,也是唯一一部沒有廠標的電影。
《父與子》海報
此後,陳佩斯與父親又合作拍攝了《二子開店》《傻冒經理》《父子老爺車》等一系列電影。
《父子老爺車》片段
1991年,陳佩斯成立了自己的影視公司,之後相繼拍攝了《爺兒倆開歌廳》《孝子賢孫伺候著》等多部喜劇電影,豆瓣評分均不低於7分。
陳佩斯毫不掩飾對自己的喜劇電影的自信:「(過去的作品)有很多問題,我們當時還在對喜劇的摸索過程中,對喜劇的認識還不全面。觀眾覺得不過癮是必然的,但不代表觀眾不喜歡。我們當時的電影以十分之一的成本能夠緊跟港臺片,說明了老百姓對它的喜歡。即便如今從學術的角度看,那時候的作品還很不成熟,但那個時候,(觀眾)也只能看它了。」
《孝子賢孫伺候著》片段
然而,面對電影市場混亂、票房瞞報嚴重的現實,陳佩斯以一人之力根本改變不了什麼。
1997年聖誕節前,陳佩斯投資和主演的電影《好漢三條半》上映,影片上映之初票房大漲,卻在幾天之後毫無徵兆地被全國主流院線同步撤下,只能在郊區院線公映。同期上映,票房本不如《好漢三條半》的馮氏喜劇《甲方乙方》,卻一直放映到春節前後,賺得盆滿缽滿。
《好漢三條半》海報
嚴重的虧損讓陳佩斯的電影公司關門大吉,心灰意冷的他,沒再碰觸過電影製作,只是偶爾應朋友邀請在幾部作品裡客串或配音。
2001年底,沉寂了一段時間的陳佩斯選擇在戲劇舞臺上重新出發。他一手創辦了「大道喜劇院」,並推出了他自導自演的第一部話劇作品《託兒》。
他用自己僅有的35萬元積蓄全部投到了這部話劇上,對他而言,這是一次近乎孤注一擲的賭博,不成功便成仁。
話劇《託兒》海報
當時,根本沒有多少人會去劇院看演出,跟《託兒》同時在全國巡演的,也只有當時正紅的孔雀公主楊麗萍。
「省一級的話劇院,一進後臺一股尿騷味:廁所的水閥已經鏽住了,不知多少年沒有打開過,我們得一點一點給它弄開,先打掃廁所,再打掃舞臺,然後才能演出。」
《託兒》在北京首演那天,陳佩斯一整天都坐立不安,直到他看到現場上座率達到了95%,又在結束時看到觀眾集體起立鼓掌,他懸著的心才得以放下。
話劇《託兒》劇照
陳佩斯賭贏了,僅演到第30場,他便收回了全部投資,第一輪全國巡演結束後,這部話劇更是創下了4000多萬的票房紀錄。
從那之後,陳佩斯徹底轉型為話劇演員,接連推出了《親戚朋友好算帳》《阿鬥》《老宅》等多部話劇作品,全都叫好又賣座。
話劇《陽臺》劇照
2015年7月,醞釀許久的話劇《戲臺》正式開演,陳佩斯說,自己這60年,就是在等這部戲。
在豆瓣上,有網友這樣評價這部戲:「當一縷頂光打在陳佩斯身上,有種遺世獨立的孤獨感。明面上的喜劇,卻透著深厚的諷刺悲涼,夾雜著一絲欣慰。改朝換代是瞬息間的事,經典卻還是會在時光中找到共鳴而流傳百世,今世的鬱鬱寡歡好像也已不再重要。」
話劇《戲臺》劇照
47歲才投身話劇表演的陳佩斯,用十幾年的時間,再次證明了自己的選擇沒錯。
無論是小品還是電影抑或是話劇,陳佩斯的作品始終聚焦在小人物的悲歡喜樂上,而他自己,也如他作品中的小人物,飽嘗人情冷暖。
陳佩斯舊照
陳佩斯的父親陳強曾塑造了「黃世仁」「南霸天」等經典銀幕反派,被評為「新中國二十二大影星」,獲獎無數。
陳佩斯的童年,是在吃喝不愁、無憂無慮中度過的。當很多人還掙扎在溫飽線上的時候,陳佩斯卻能吃上一頓五塊錢的大餐。
富足的生活,讓陳佩斯養成了單純散漫的性格。小時候,老師讓同學們用「五彩繽紛」造句,他造的句子都透著幾分玩世不恭的意味——「我放了一個五彩繽紛的豆花兒屁」。
陳佩斯舊照
然而,陳佩斯15歲時,那場突如其來的變故,改變了陳佩斯的一生。
他隨父親到內蒙古插隊,一去就是4年。那段歲月使他印象最深的,便是父親的白襯衫上那一道一道的血痕和大片大片的血跡。也是那段經歷,讓年少的陳佩斯早早明白,榮譽名利猶如過眼雲煙,就像自己曾被掌聲和喝彩環繞的父親,不也轉眼成了人人喊打的「過街老鼠」。
陳佩斯舊照
為了回到北京,陳佩斯報考了北京軍區文工團和總政文工團。因為父親的身份,他連考試的資格都沒有。
對兒子心存愧疚的陳強,厚著臉皮,四處求人,才在田華的幫助下,為陳佩斯求得了一個到八一電影製片廠面試的機會。
陳佩斯憑藉自己的獨特形象順利通過考試,卻被別人舉報說走後門,接受了長達半年的審查。審查結束後,他又跑了七八年的龍套。
陳佩斯(右)在《四渡赤水》中跑龍套
兩種截然不同的生活,讓陳佩斯更加明白小人物的不易,所以他飾演的角色,永遠是那些不起眼的,有點滑稽又不失淳樸可愛的角色。
陳佩斯春晚小品
讓他堅定走喜劇路線的,則是父親的一句話——「笑很重要,無論哪個時代,笑聲都是人民的需要。」
陳強、陳佩斯漫畫形象
60歲那年,陳佩斯罕見地接受了專訪。他的鬍子白了,聲音柔和了,笑聲也變多了,提及舊日恩怨,他說自己早就忘了,唯一遵從的,只有自己的內心——為老百姓表演最好的喜劇。
如今,6年又已過去,這位喜劇大師選擇在此時與央視合作,也不過是為了「把自己的喜劇理念傳播出去」。
陳佩斯近照
在當下的文化娛樂新節奏下,陳佩斯是否適應綜藝節目的遊戲規則,又將為我們帶來哪些驚喜呢?我們拭目以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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