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9分鐘，揭開香港貪腐「大老虎」的戲劇人生，這片令人唏噓

文：宿夜花

1991年，永盛電影公司出品、劉德華主演的《五億探長雷洛傳》，與同年的《跛豪》一樣，是90年代初期香港影壇「梟雄片」潮流下的代表作。

值得注意的是，《五億探長雷洛傳》分為兩部上映，並非是類似於《英雄本色》、《監獄風雲》系列那般，由於作品問世後市場反響好、繼而創作產出的續集，而是將拍好的近4小時素材剪成兩部片上映（128+111=239分鐘）。

仔細欣賞那些年的賣座港片，不難發現，大多數片長控制在兩個小時以內（同年成龍的《飛鷹計劃》、周星馳的《逃學威龍》），《跛豪》的143分鐘（近兩個半小時）已是不多見的「大篇幅」。

而《五億探長雷洛傳》在第一部的片尾留下懸念和預告，吸引目標受眾繼續看續集，不失為一種機智策略。

9月份上映的第一部《五億探長雷洛傳1：雷老虎》片長128分鐘，票房3069萬港幣；

10月份上映續集《五億探長雷洛傳2：父子情仇》片長111分鐘，票房2314萬港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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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億探長雷洛傳》主人公的原型，是原籍廣東省海豐縣的香港前總探長呂樂（4大總華探長之一，另外三人為藍剛、韓森、顏雄），在《跛豪》、《O記三合會檔案》、《金錢帝國》等片中，都對這位香港貪腐「大老虎」有著不同視角的呈現。

比起後來梁家輝在《金錢帝國》中形神兼備的再現呂樂，劉德華的塑造則是建立在兼容個人魅力與角色特質的基礎之上的，憑藉此表演，劉德華也提名了第11屆金像獎的最佳男主角（最終輸給陳可辛導演的《雙城故事》中的曾志偉）。

相較於《跛豪》（麥當雄編劇）側重刻畫人物、帶有一定紀實性的史詩色彩，《五億探長雷洛傳》的整體風格不似那般粗獷、生猛，正如片頭的「永盛出品充滿娛樂性」，觀賞性被擺在首位。也正因如此，影片展現出的「戲劇人生」，是觀眾眼中的「通俗又好看」的，並非是完全還原現實。

具體體現在，將主要角色之一的顏同（原型為顏雄，秦沛飾）臉譜化，設定成狡猾毒辣的「主角死對頭」。秦沛的表演縱然老辣，卻也無異於慣常的奸角形象，對比在《新不了情》等代表作中的細緻入微、真摯細膩，略顯單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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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麼要做警察？做人這麼辛苦是為了什麼？是為了吃飯。」——《五億探長雷洛傳》雷洛

瑕不掩瑜，影片分為兩部上映，且續集票房依然可觀，可見在觀賞性方面，做足了功夫。無論是片頭的初出茅廬，還是結尾在加拿大頤養天年退隱的雷洛，談及人生、工作都做出了同樣的回答——「為了吃飯」。

第一部《雷老虎》的重心在於雷洛的成長：胸懷正義的熱血青年變成權勢滔天的貪腐「大老虎」。警界初來乍到的雷洛，對一切世俗陋習嗤之以鼻，對正義、理想抱以絕對的純潔與崇高的心態，甚至常常是憤世嫉俗的。

生活在塵世中，人間的大染缸，終會將一個又一個熱血赤誠的青年異化成世故庸俗的油滑中年。微薄的薪水非但無法讓他心儀的女性阿霞（邱淑貞飾）衣食無憂，剛正不阿的性格，還時常使得雷洛遭受同事的白眼、嫌棄。

在一個理想被踐踏、純真被鄙夷的時代環境下，他只有變得更壞、更惡、更狠、更毒，才能在「遊戲規則」中獲取成就、位置和空間。逐漸地，他不再那麼不通世故，開始隨波逐流，但在吃得開的同時，他不可避免地活成了青年時最討厭的那類人。

幸而，他並沒有完全拋棄一以貫之的情誼，對亦師亦友的「伯樂」恩師陳統（關海山飾）一直心懷感恩，不惜一切代價、冒著生命危險解救；對人生低谷、潦倒時慷慨相助的豬油仔（吳孟達飾）保持著親密的友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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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部《父子情仇》儘管從片名上看，是關乎父子間愛恨糾葛的情感矛盾，實際上核心在於兩代人、兩種思維觀念處世原則的對抗衝突。

登上權力巔峰、隻手遮天的雷洛，將貪腐、分贓科學化，形成一套嚴密的系統，各個階層、文化背景、社會地位的人，都深陷其中、無法自拔。

與正義背道而馳的行當，終將無法長久存活。不僅僅是廉政公署的明鏡高懸，更在於現代人思維深處形成了一種文明社會的契約，而這種心理是對灰色地帶、傳統陋習的深惡痛絕。

對於當代年輕人而言，「梟雄」、「奸雄」所謂的「光輝事跡」逐漸淡出在談資中，取而代之的是對「專業能力」、精神品格的尊崇。

正是這種文明發展的必然，導致了父子之間難以彌合的衝突。雷洛是生活在一個叢林劣根性尚未退卻的年代，深諳底層運作法則、通曉人性的雷洛，成為了一代梟雄，實屬時勢造英雄；接受了現代教育的雷用賢（郭富城飾），對父親雷洛的貪腐自然是帶有一種「眼裡不揉沙」的痛恨心態的。

而此時的雷用賢，看似與雷洛水火不容，但回過頭來審視一番，剛剛走出象牙塔的雷用賢，何嘗不是當年雷洛的再現。幸運的是，時代不同了，正義的審判終將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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影片中的女性角色，也同樣富有亮色。《跛豪》中，葉童與葉子楣，塑造出的兩種典型女性，前者獨立個性、富有主見，後者輾轉依附於男性而生存。《五億探長雷洛傳》中，張敏與邱淑貞塑造的角色，性格特質也完全不同。

白月娥（張敏飾）作為「撈家」巨頭之女，帶有一種富家千金的驕縱任性。邱淑貞塑造的阿霞，比之一貫的俏辣、清媚、個性十足的銀幕形象更有突破，傳統女性的嬌羞、堅忍、蘊藉，被詮釋得不見雕琢痕跡。而邱淑貞也憑藉此角，提名了第11屆金像獎的最佳女配角。

相同之處是，她們都足夠的光彩照人，都對他人抱以包容、體貼之心。

在第二部中，阿霞的病逝（「紅白玫瑰」的兩種結局），父子在生死存亡關頭、共同對抗顏同時的和解，這些情節編排，成了「大團圓」結局的一種鋪墊，雖然未必是最合理的，但卻是最常見的商業片結局模式。

比之《跛豪》，影片通常被認為是娛樂性有餘，欠缺的是前者那般草莽氣。這一點無可非議，但影片精緻的服化道出色地還原了上世紀50、60年代的時代氣氛，臺詞中對生動、地道的粵語俚語的運用，使得影片具有更多的細節趣味。

影片無疑是令人唏噓的。現實世界裡，個體終究難以逃脫被同化的命運、走向隨波逐流的人生，喪失最初的熱血與純真；比無法實現理想更可怕的是，活成自己最討厭的樣子，那種無可奈何、無力掙脫之感。而除卻故事本身給人的感慨之外，黃金時代香港電影那種獨特氣韻，也再難複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