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作者:劉沒有
來源:劉沒有啊
前兩天,剛看完《都挺好》。
大家都說當時有多恨蘇大強,結局為蘇大強哭得就有多狠。
果不其然,我因為他為明玉買習題冊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甭管是不是因為洗白,但是倪大紅老師演出來的真情實感的確是打動人心。
有多少人在那短短的4分鐘裡,看到了自己與父母的影子。
有多少人的眼淚其實不為蘇大強而掉,是為自己而掉。
有多少沉默不言的愛,是我們長大以後才看明白。
我們倒像是生活裡的戲子,在別人的電視劇裡,為自己的故事掉眼淚。
高二的下半學期,在經歷了母親的去世以後,我選擇重新生活。
我跟父親兩個人,默契地秉持著「活著的人,依舊要開開心心地活下去」。
我的確是這麼想的,可是父親心裡想著的是,妻子走了,他要讓唯一的女兒開開心心地活下去。
於是,我想出去散散心,他就放下工作帶我去家附近的海邊玩兒。我說想重新開始,剪掉長發,想買輛自行車自己上下學。
他看起來面露難色,卻還是帶我去了自行車店。
我挑了店裡最便宜的一輛黃色山地車,要800塊。
那年春天,陽光正好,父親也像個孩子一樣,管我要騎一騎新車的權力。他踩上踏板,在操場上轉悠了好幾圈。
那個下午,他真像個少年。
我跟朋友聊起父親,對他的評價最多的就是:母親病重的那段時間,他像個英雄。
母親高昂的藥物費用,家裡的生活開支,我的吃穿用度,沒有一樣是下降的。他像一個超人一樣,讓這個家庭看起來運轉得很好。
母親走後的那段時間,我沒有發覺家裡資金的任何異樣。周末跟閨蜜出去逛街,大手大腳地買衣服,下館子,花的零花錢越來越多。
直到我在抽屜裡,偶然翻到了典當鋪的回執單,才明白,原來超人父親,沒有我想像中擁有永久的超能力。
因為在班裡吃零食,我被罰站,並且被叫家長。
父親急匆匆地趕來,滿頭是汗。他在辦公室裡,跟班主任聊了很久。我以為迎面而來的會是劈頭蓋臉地一頓罵。
他只是走出來,用汗涔涔地手從襯衣袋裡掏出幾張零散的紙幣,塞進我的校服兜裡:「餓了別吃零食,快回去上課吧。」
那天晚上,班主任把我叫去走廊。我至今都沒有辦法忘記她那晚跟我說的話。
其實吃零食不是重點,重點是我成績下滑,她正好也想找我父親單獨聊聊。
「我跟他說你成績下滑的事情,他說,他如果能扛100斤的米,他就扛100斤,剩下的他實在沒辦法,只能靠你自己,但是他也不逼你,不指望你多優秀,簡單幸福就好。
你爸挺不容易的,我感覺自從上次見他,好像又憔悴了點。他跟我說,他一直覺得很對不起你。他覺得沒能救回你媽,打心底裡感到內疚。」
我緊緊地攥著衣角,想起那張典當回執單,眼淚湧了上來。
父親,他,哪裡是什麼超人,只不過是在為了我而死撐。
父女之間,本就容易隔一道牆。
一個三大五粗的男人,不懂怎麼跟女孩子溝通,我的敏感也在拽著自己,保持沉默。
我假裝沒發現他的秘密,他假裝生活仍舊波瀾不驚。
中年老父親的逞強是即使天塌了,他也要讓女兒安然無恙。
往後的幾年裡,我沒有變得更懂事,但是父親的這份愛我看得越來越清晰。
上大學的生活費,從沒有遲到過,也沒有減少過,甚至出去寢室約定一起出去玩,我的旅遊經費父親也是悄悄地多打了些給我。
「別人家孩子能出去玩兒,憑啥你不能,去吧丫頭!別擔心錢!」
直到後來家裡要拆遷,本來寒暑假才回家的我,提前回了趟家。
為了多拿補貼,我們必須儘快從老房子裡搬出來,手頭上沒有錢租好的房子,只能租個小的閣樓。
400一個月,我睡床,父親打地鋪。
每天我醒來,父親已經出門了,等我睡著,父親還沒回來。
那天,天沒亮,迷迷糊糊中,我看見父親彎著背穿衣,動作緩慢,像是一個在舊時光裡摸索的老頭。
他緩緩走近我,替我掖了掖被子,我繼續裝睡。等他轉身小心翼翼地帶上門,眼淚從眼角滲出。
原來,那些小時候作文裡寫的故事,是為了賺取長大後的我的眼淚。
那天,我心血來潮,跟正在開車的男朋友說:「我爸那個時候花了800塊給我買了輛自行車呢!」
他開玩笑地說:「800塊錢的自行車就把你樂成這樣,你們家真窮。」
我默不作聲,眼淚就掉下來了。
男朋友以為是自己說錯話了,伸手慌忙替我擦眼淚:「我跟你開玩笑呢。」
我並不是因為男友的話被刺痛,而是眼前突然閃出了蘇大強因為一本被扯壞的練習簿,氣急敗壞跺腳的樣子,嘴裡嚷嚷著:「這可是我攢了半年的30塊啊。」
是啊,就像那天下午,仿佛回到少年的我的父親,騎著800塊的山地車,轉了一圈又一圈。
我不知道那天家裡還剩下了多少錢,但我知道,那800塊,要他辛苦工作,頂著壓力運作好幾天。
我們窮是真的窮,但是愛,也是真的愛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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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作者
劉沒有,幻想十年後能成為作家,沒別的優點除了懶,沒別的缺點,除了美。特點,很能哭。微博:劉沒有呀,個人公眾號:劉沒有啊(ID:sunbowen950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