視頻：騰訊電影沙龍（上）侯孝賢：看電影不需要做判斷，時長約1小時4分43秒
騰訊電影沙龍，侯孝賢親解《聶隱娘》
騰訊娛樂專稿（文/三替）
侯孝賢的《刺客聶隱娘》讓影迷期待已久。據侯導自己透露，這部電影也是他導演生涯中，在公映前要接受採訪、答疑最多的片子。僅有的幾場提前放映，看過的觀眾都認為《聶隱娘》是幾十年一遇的佳作，是藝術品。同時，專業的電影人士和張大春這樣的小說家也承認，這部電影要多看幾遍才能領會，才能看懂。那麼，大家的疑問到底都是什麼？
昨天「問道《聶隱娘》」的騰訊電影沙龍上，侯孝賢導演、編劇謝海盟、臺灣小說家張大春和主持人史航就該片進行了長達三個小時的對話。下面就是這次活動最重要的實錄還原，滿滿都是乾貨。
以下為侯孝賢導演的回答。
1、為何拍《刺客聶隱娘》？
我非常喜歡唐人小說，幾年前找了大陸的一個學者寫《聶隱娘》的注釋，整整三本，看內容感覺很過癮。看其他的片子，也知道唐朝那個時候的生活狀態，想應該遲早要拍。恩，趁著這個機會拍，不管了。
大陸的銀都電影公司，正好60周年，要拍一些片子。先拍《一代宗師》，後聯絡我。這個片子要花不少錢，全世界找，很快找齊。我雖然八年沒有拍片子，但是在歐洲有市場，談一談就可以賣。
2、《刺客聶隱娘》要傳達什麼？
我常常照鏡子，喜歡照鏡子。一個導演的電影絕對逃不過就是導演本人折射，像鏡子裡面的人，絕對逃不過，要隱瞞都隱瞞不了。
我沒有想到傳達什麼，其實我的目的不是傳達什麼，我感覺很過癮拍這個片子，我非常喜歡聶隱娘這個人物，經過我的創作，其實就是我詮釋對這個人物的一種喜歡跟推崇，喜歡這樣一個人。所以一定會調整到跟小說不一樣，感覺OK。
3、《刺客聶隱娘》經典戲份，紗幔部分的拍攝秘密
我們的場景，基本上的方式是——內景搭在戶外，不是搭在攝影棚，需要打很多燈，製造像戶外一樣，我們都在戶外拍。
大概房間面對太陽方向應該怎麼樣，再過來裡面所有唐朝的時候，小說裡面有一篇談養蠶、蠶農。所有這些絲製品，都是去印度買的。手工做的，韓國有一部分，所有東西都是絲製品。
這種微弱的光線已經非常動人了，非常美。很多紗帳和紗縵我跟副導掛好，調整好演員鏡頭大概的呈現位置和最好的角度，然後開始打燈。
因為已經是在外景搭的，所以光線基本上都有了，其實就是補，假使這裡看去，演員不夠清楚或者什麼之類，補充一些燈，通常不多。不然就是拍到一半暗的，要去模仿自然光，像正常光的色溫一樣。
兩臺機器拍，一場戲一個鏡。軌道運動，軌道完全把自己當做其的一份子，聽到什麼、感覺什麼，就會移動。所有這些全部都是安排的，要移動，不是跟著聲音，這邊講話過去。
4、所有鏡頭都是膠片拍的，沒有做後期
《聶隱娘》所有的鏡頭都是膠片拍的，那些光、景、色彩全部是實拍，沒有做過後期。是不是很美？我喜歡標準畫幅。現在很多人拍都回依賴後期，我沒辦法，我就喜歡這樣的景。
5、談電影理念：我拍的是寫實
但是電影畢竟想像是不夠的，要有真實、要有實力，要有配備，這是很難的，所以我拍的是寫實，基本上不離開地心引力，就這樣拍下來。
我以為要等雲等很久，結果在武當山，雲是一波一波的來。後來唐諾看拍回的照片說，原來，中國山水不是寫意，是寫實。
6、《聶隱娘》是部什麼片，不需要經驗判斷
沒有什麼一定是怎樣，但是有一件事情非常重要，我們一定可以堅持我們要做什麼。這樣做事有一定道理，通過自己，自己無憾，追求這個東西就OK了，不管，你們要有什麼評論，跟我毫不相干。
多看幾遍吧，真的，不要想這個電影是什麼電影，根本不需要。好像突然進來，坐在那看，就看吧，不要判斷，不要用經驗判斷，不需要，就是去看。
張大春：要看懂《聶隱娘》也得多看幾遍
張大春：這部片子根本抹掉了戴立忍演的那一塊。（註：戴立忍在片中飾演張震的父親）。觀眾不止看見，還要勾勒出、創造出銀幕上看不見，必須想像的情節。如果用反敘事或者非敘事，還不足以描述背景。有歷史背景、寫實風格，更有趣的是，當導演拆除掉某些可以講，但是不講的內容的時候，我們自己就會有主動地去補充的能力。所以，你剛才說我看兩遍，我可能還得再看兩遍。
編劇謝海盟：侯孝賢的片子，他自己才是編劇
謝海盟：侯導編劇方式是，他的所有電影，其實編劇都是侯導自己，這個不用否認，整個電影架構的人還是他的。他自己文字能力很強，希望有一個人幫他把影像思考轉化為文字思考，都是侯導講故事給他講聽，天文說要怎麼拍，想辦法琢磨他的感覺，寫成劇本。他們這樣一種工作方式，30年都是如此。
當然到這個時間點上，天文自己累了，覺得自己的心力無法兼顧小說家和編劇，才有我出現。我本來代他們做會議記錄，幫他們把想要說的東西記錄下來、寫下來，打字機角色。
朱天文：聶隱娘靠執拗吸引侯孝賢，而非俠氣
朱天文：侯導是被聶隱娘，不是這部片子，而是唐傳奇裡的聶隱娘吸引。聶隱娘其實是沒有道德觀念的人，只是一個刺客、殺手，問任務成功與否，人家叫他殺人就殺人，不分正確是非。吸引侯孝賢的，不是聶隱娘的俠義，而是執拗，嫁給心上人就嫁，然後一句話就跑掉了。
徐皓峰：長鏡頭拍武打動作很大膽
徐皓峰：長鏡頭拍武打動作是多數導演不敢做的事，因真實比武試探假動作或者調整距離，觀眾不接受，認為很狼狽，如何解決？
侯孝賢： 我的長鏡頭也沒有多長。長鏡頭一鏡到底，這兩個姑娘，周韻和舒淇也不可能，還是要拆解。我只是教她倆幾招，一段一段練，很多招式，不能很碎，技術上問題。假使厲害的話，氛圍氣氛就是這樣。
徐皓峰：您筆下武林是新概念，與金庸不同，一旦變成影像，期待怎麼樣的風格和武打形態？
張大春：我和導演、投資的片商，接觸談這個戲，從來沒有一個真正談成。原因是，大概我猜想所有的創作者，對於一個發生在現實之中的武林，無法想像。或者每個人想像都不一樣。
在我號稱是武俠作品的類型寫作裡，我儘量節制動作。除非抱著一摞瓦片，踩一塊，再丟，再踩，這樣一個活動。先是節制動作最要緊，下一步是有沒有可以取代打鬥的動作。非常多動作，不見得在拳拳到肉動作裡完成，可能是其他的。
回到《聶隱娘》當中講，我非常喜歡一個鏡頭，聶隱娘從房梁上跳下來。後來我問有沒有拉鋼索，還是有。跳下來，我嚇一跳，要記得這件事情，一個俠客跳下來，當然不會讓你跳一條，我嚇一條，她跳下來了，舒淇有沒有戴鋼索，從梁上跳下來，武俠電影很自然，大家看侯孝賢的電影，就會有不自然的感覺，比打鬥嚴謹得更多。
第一場，聶隱娘在樹底下，師傅遞給他一把刀，接著聶隱娘有一個動作特別逗人，觀察要刺殺的大僚，她身體微微前傾。我看舒淇演技，沒有在演，完全是老娘要幹活了。偉大的導演掌握到了精準細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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