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天前在超市的貨架上,我選了一個豆豉魚罐頭,準備過年吃。
就在大年三十的晚上,我卯足了勁,打開罐頭。裡面鋪滿了一層黑黢黢的豆豉,我趕緊拿筷子扒拉出裡面僅有的兩條魚裝進盤子裡,魚被油浸泡得亮晶晶的,散發出誘人的香。
聞著這似曾相識的香味,我想起了小時候,嬸嬸做的豆豉魚。
那是一個初夏的傍晚,天陰沉沉的,還有淅淅瀝瀝停不下來的雨。我看夠了一天的電視,百無聊賴地朝嬸嬸家走去。
走到門口,見嬸嬸從鍋裡盛出兩碗豆豉魚,一碗大,一碗小。她一邊召喚我妹妹娟娟,一邊用抹布把碗沿上掛的魚汁擦乾淨。隨即我聽到,大的這碗端到大伯家去,給丹丹吃。
娟娟是我嬸嬸的女兒,她遲疑了一下問為什麼?嬸嬸說,燒乾了,魚縮水了,端少的那碗不難看麼。娟娟直點頭,忙不迭地端著魚走出來。我開心極了,忘記了要客氣客氣,忘記了要推辭一番,忘記了說聲謝謝,豪氣沖天地一把接過,大大方方地端回家大吃特吃起來,爽!
小時候,嬸嬸經常做了好吃的,派娟娟送給我吃。我吃過嬸嬸做的鹽水毛豆、蜜棗糕、梭子蟹、炒泥螺、清水煮玉米、紅燒帶魚……在貧瘠的海邊農村,嬸嬸總能在尋常日子裡給我的味蕾帶來陣陣驚喜和滿足。
吾鄉長輩對晚輩的愛就是這麼和風細雨,隨時隨地。
不知不覺,我長大了。離開了村子,離開了小鎮,離開了縣城,我從趙丹丹變成了丹姨。前年暑假回村,我帶回各種調味品,各種小零食,因為我很清楚,每到暑假散落在各城市的小孩子都要回村裡了。
一日清早,我買了十斤龍蝦,一隻只洗刷乾淨,準備好了所有的調料,準備火力全開,炮製出港閘村最牛的十三香龍蝦。我把龍蝦灑進油鍋,呲拉拉,呲啦啦,我乾脆學著大廚的樣子掂起了鍋,這套動作動靜太大了,把隔壁蓓蓓(嬸嬸的小女兒)的兒子小宋宋吸引了過來,他拉拉我的衣角,羞羞怯怯地問,丹姨要不要我幫忙啊?
當然要的。等我做完,你一定要幫我一起吃,這麼一大鍋我根本吃不完!小宋宋嘿嘿一笑,樂得眼睛眯成了一道縫。
起鍋的時候,我就像嬸嬸當年一樣,盛出兩碗,一碗大的,一碗小的。紅豔豔的龍蝦浸泡在油亮的醬汁裡,香氣誘人。我怕燙到小宋宋,就跟他說,送你一碗龍蝦,你在前面帶路。小宋宋一路蹦蹦跳跳,背影裡寫滿了歡喜。
到了嬸嬸家,嬸嬸笑眯眯地迎面接過碗,麻利地把龍蝦裝進自家的大湯碗裡,一邊順手對著水龍頭把我的碗衝洗了一下,甩了甩碗裡的水遞給我。
此時的小宋宋迫不及待地嚷著要嘗一嘗,自己搬著板凳要去拿筷子,嬸嬸手一擋攔住了他,寵溺地說,我的祖宗耶,就不怕燙麼,可就饞死你了。
我笑笑,拿著碗往回走。還沒走幾步,就聽見嬸嬸說,小宋宋啊,你運氣真是好的來,昨天夜裡廂叫著鬧著要吃龍蝦,今天就有了!
「誰說不是呢,那麼大的聲音,我都聽見了呀!昨夜我躺在我家樓上陽臺乘涼,不小心聽到你們說話。」我回頭朝小宋宋拋了一個無辜的眼神。
「啊!丹姨!」小宋宋有點尷尬,朝我吐的舌頭停在兩排牙齒的中間,像一個倒立的逗號。
哈哈,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