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電影是世界電影一個重要的組成部分,雖然今天的日本電影與歐美相比有些許差距,但曾經的日本電影和日本導演絕對是同時期的佼佼者。
黑澤明、小津安二郎、溝口健二、成瀨巳喜男、小林正樹等等,都是享譽國際的大師級導演。
其中,小津安二郎、溝口健二、成瀨巳喜男三位導演風格最為突出。
三人電影都極具個人化,但在不同之中又能看到共同點。
小津、溝口、成瀨,三位導演都喜歡以女性視角拍攝電影。
在他們的電影裡,主角大多都是女性。
即便出發點同為女性,但落腳點卻不盡相同。
小津的家庭,溝口的大時代,成瀨的情感糾葛。
小津安二郎不厭其煩地拍「同一個故事」:父親和女兒相依為命,女兒長大後有了男朋友。起先,起先父親不同意,最後,父親釋懷。
成瀨巳喜男的故事多數發生在現代,他喜歡講現代女人的情感經歷。
溝口健兒則聚焦古代以及變革時期的女性。
三個人對於故事的基調以及結尾的處理也有所區別。
小津善輕喜劇,溝口拍悲劇,成瀨悲中帶喜、喜中有悲。
小津安二郎的電影輕鬆愉快,其中當屬《我出生了,但……》和《早安》。
這兩部電影的主角都是小孩,小孩的世界當然天真無邪,即使偶有烏雲,也瑕不掩瑜。
他的眾多「嫁女」電影,整體風格也很陽光積極。
如果非要在他的電影裡選一部最「悲涼」的,那應該是《晚春》——最後一個鏡頭,父親拿著一個蘋果,坐在椅子上,那種孤獨感撲面而來。
即便是《風中的母雞》這類型的電影,小津安二郎還是給了它一個大團圓式的結尾。
溝口健二擅長拍悲劇,因為他的核心內容是人道主義和現實主義,強調不同制度、不同時代對於女性的壓迫。
死亡更能讓人醍醐灌頂,所以他的電影結尾一定要死人。
《近松物語》最後主母與男僕雙雙殉情,溝口健二借用悽美的愛情抨擊封建社會對女性的壓迫與不公;
《武藏野夫人》的女主人公為了逃避世俗,服毒自盡。在她自殺不久後,日本廢除「通姦罪」;
《赤線地帶》的故事背景是20世紀50年代中期日本國會即將推出禁止賣春的法律,而電影的主角正是一群從事色情行業的女人。
成瀨巳喜男介於兩者之間,他不似小津那樣在劇情上平淡如水,他的電影會在很大程度上製造矛盾衝突,但又不像溝口一樣必須死人。(當然也有特例)
雖然同樣是講女性情感,但他和溝口健二不一樣,他把焦點放在了女性的情感問題上。
《情迷意亂》和《阿遊小姐》雖然都是不倫之戀,但主題完全不同,觀眾的觀影體驗也大相逕庭。
也可以這樣說,溝口健二講時代,成瀨巳喜男講人。
在拍攝手法上,小津的固定鏡頭已經成為他的一大標誌。
小津不喜歡淡入、淡出、溶化等手法,他也不相信蒙太奇和爆炸性構圖。
小津安二郎的電影,固定鏡頭居多,拍人物,拍街道,拍樓梯,拍外面的建築。
很多畫面截個圖就可以做電腦壁紙。
低角度仰拍鏡頭也是小津安二郎的特點之一。
他認為日本人的生活方式一貫是坐著的,所以他選擇這種手法拍電影。
為了能堅持這種攝影手法,小津安二郎煞費苦心。
在《風中的母雞》中,有這麼一幕:
妻子回到家中,家裡的房東告訴她丈夫回來了。
其實,不用房東告訴,妻子也能知曉,畢竟日本人回家都會換鞋。
可小津安二郎就是不願意在他的電影裡出現俯拍鏡頭,所以才會用「房東告訴」這種手法推動劇情。
溝口健二的招牌是「一場一鏡」。
所謂「一場一鏡」,是指對於劇本中發生的一個場所的戲用一個鏡頭拍下來。
典型的例子就是《元祿忠臣藏》。
這部電影有大量的長鏡頭,至於特寫鏡頭,少之又少。
就拿電影一開始的「砍人」事件,溝口健二採用長鏡頭的手法,從松木走廊的正面全景到走廊上的人物出現,再到「砍人」事件的發生,整場戲一氣呵成。
雖然期間有補充鏡頭,但溝口健二通過布景和鏡頭的轉換,觀眾幾乎看不出破綻。
與前面兩位相比,成瀨巳喜男的鏡頭並沒有特定的風格。他講究鏡頭多變,對各種電影技巧積極嘗試、大膽創新。
成瀨巳喜男在後期喜歡改編文學作品,與文學「聯姻」他的創作走向高峰。
《浮雲》、《放浪記》都是文學改編電影的代表作。
三位導演都有御用女主角,小津安二郎的原節子,溝口健二的田中絹代,成瀨巳喜男的高峰秀子。
小津安二郎「獨愛」原節子。
他在自己的日記裡對原節子讚揚有加:
"我拍了二十多年的電影,像原節子那樣能夠深入理解角色並展現精湛演技的女演員非常罕見,實際上,這不是恭維,我認為她是日本最好的電影女星。"
小津的日記裡關於原節子的記述幾乎都是工作。
不過熱衷於嗑cp的讀者影迷總能在字裡行間中嗅到一絲八卦的味道。
"最近人們總是一直傳聞我要和原節子結婚。"小津安二郎的日記裡有這麼一段描述。
終其一生, 小津未娶,原節子未嫁。
原節子在小津逝世之後突然隱退,並隱居在離安葬小津的圓覺寺不遠的淨妙寺。
他們內心對彼此到底是怎樣的想法,就不得而知了!
田中絹代作為溝口健兒的御用女主角,她出演的電影高達11部。
其中包括《西鶴一代女》《雨月物語》《山椒大夫》《武蔵野夫人》等經典。
關於溝口健二和田中絹代之間的感情也是很多影迷茶餘飯後關注的話題。
溝口健二曾經對朋友、在沒有醉酒的情況下說自己愛上了田中君。
他身邊的很多朋友也不約而同地有同樣的感覺:溝口健二喜歡田中絹代。
田中絹代在採訪時這樣說道:"事到如今,我可以明確的告訴您,如果溝口老師確實愛的是我田中絹代本人,想把我作為他的妻子,把我田中作為一個女人而不是女演員相待,我覺得即便我一輩子沒結過婚,其實我也獲得了婚姻的幸福。"
與前兩對的相濡以沫相比,成瀨巳喜男和高峰秀子的關係並沒有想像的那麼好。
高峰秀子對成瀨巳喜男的評價是這樣的:
「成瀨先生是個沉默寡言的人,言談少得甚至給人一種陰險的感覺。」
與成瀨巳喜男長期合作的攝影師玉井枕夫毫不客氣地駁斥高峰秀子的說法,他更是透露成瀨巳喜男對高峰秀子沒有什麼好感,只是看得上她的演技。
私底下的不相投並沒有影響兩人在藝術上的合作,成瀨的不喜歡也無法掩蓋高峰秀子在成瀨巳喜男電影中的光彩。
很多人應該看過今敏的經典電影《千年女優》,電影裡藤原千代子的原型到底是誰,眾說紛紜。
今敏在採訪中提到原節子和高峰秀子,也有網友很多細節中看到了田中絹代的影子。
這三位導演都有幾部不像他們電影的電影,小津安二郎的《浮草》,溝口健二的《楊貴妃》,成瀨巳喜男《秋之來臨》。
《浮草》是小津安二郎電影中戲劇衝突最大的一部影片,雖然也是圍繞著家庭展開的,但人物關係與矛盾衝突著實比其他電影要複雜得多。
我至今還是沒想明白,溝口健二為什麼要拍《楊貴妃》這麼一部電影?
與他講時代的主題不合暫且不提,拍出來的成品既不日本也不中國。
成瀨巳喜男的《秋之來臨》則一改他往日以女性視角的作風,電影的主角是兩個孩子。
要不細看,還以為是小津安二郎拍的呢?
這三位大師對後世的影響深遠,很多後來成為大師的人都視他們為楷模。
德國導演維姆·文德斯對小津安二郎崇尚有加,他還拍攝了關於小津安二郎的紀錄電影《尋找小津》;
法國導演戈達爾喜歡溝口健二,他說:「溝口健二的藝術在於讓事物呈現它原本的面貌,而這種「簡單」正是他電影裡最複雜的部分。」
楊德昌作為成瀨巳喜男最大的支持者,對他的前輩也是不吝讚美之詞:
他的第八十六部作品《情迷意亂》的最後鏡頭。高峰秀子突然明白了,從滿是泥濘的小山坡下來,大夥抬出來的屍體,是對自己暗中戀慕的小叔子加山雄三。這時候,她朝搬運屍體的一伙人飛奔過去。奔跑再奔跑,好像放棄了所有的高峰突然止步的神態,被一個鏡頭捕捉。在大部分的電影當中,導演們都會將女主角的演技做煽情化的處理,在這個時候成為了把玩觀眾感情的良機。完全相反的成瀨,讓發瘋似的追奔在身後的高峰站停了下來,她佇立著。她的表情突然變得平定,好像在對自己說「這就是人生呵。那人生就不得不繼續下去吧。」成瀨迅速的截斷畫面,讓電影結束。還有比這更不露聲色的寬忍嗎?
小津安二郎、溝口健二、成瀨巳喜男以及同時期的黑澤明、小林正數等共同創造了日本電影的高潮,同時也是世界電影的輝煌時期。
時過境遷,日本電影經歷了低谷、復甦一直到今天,依舊在世界影壇散發著光芒。
同樣為亞洲國家,在電影方面,日本有很多值得我們學習的地方,中國電影之路任重而道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