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年人覺少,每天早上5、6點鐘老爸老媽肯定就醒了,叮叮噹噹的忙著做早飯。睡眼惺忪的我勉強爬起來,老爸說喜歡我親手做的黑芝麻餡兒湯圓,我一邊包一邊教老媽,包好的一部分煮出來,剩下的可以凍在冰箱裡,想什麼時候吃就什麼時候吃。
吃過早飯,還是沒有收到社區的消息,撥了電話,小顏回復一上班蓋好章就發過來。
老爸老媽坐不穩、站不安的在我身邊繞來繞去,不停地拿這拿那,恨不得所有吃的都背上,我說真拿不動了,大妹的車在樓下等的著急了。
和老爸老媽擁抱告別的時候,看出他們眼神兒裡的無奈和牽掛。老爸還扭捏地故意躲我一下,撒嬌說:「抱什麼抱?!」
在去機場的路上,疾控中心的兩張證明都傳了過來。
機場大廳靜悄悄的,航班信息還沒有出來,早來了一個多小時,我就讓大妹先回家去了。
開始託運行李,服務員告訴我;航班臨時取消了!
我有些發懵,不是前兩天一再叮囑年輕人,如果航班信息變更一定要及時通知我嗎?打電話沒人接,德國那邊還是凌晨。
先和機場方面溝通一下:我是國際航線國航連飛的,你們要說明是怎麼一回兒事兒吧?
乘務小姐說:不太清楚,找你的訂票機構。
「不管是不是因為疫情,我想知道是什麼時候通知航班取消的?是什麼原因取消的?作為乘客,我有知情權!然後我再與我的旅行社聯繫。」我有些急。
一個看似像領導的人走過來,很客氣的樣子。
他舉著手機給我看說:「今天你肯定走不了了,不然就換到下一周再走吧?同樣的航班,不需要改票費。」
「你能確定下周這個航班一定能飛嗎?我已經改過好幾次機票了?我擔心下周更多的國家封鎖邊境可能就真回不去了。」我有些懷疑。
「如果你今天一定要走,我建議,捨棄國內段飛機,今晚改坐高鐵到北京,然後再到機場坐凌晨3點的國際航班,這樣你還可以回家再待幾個小時。」他說著還要給我看他手機上高鐵的信息。
不管火車或高鐵,我一想起進站和出站就頭疼。
為了等德國那邊的信息,我沒有馬上離開,在機場磨磨蹭蹭地糾結了很長時間,眼看著同時間最後飛往上海和大連的旅客都已入了關。
我再次試探著問:「我可以改機票飛上海,然後再飛國際段嗎?」
那位領導呵呵笑說:「不是一個航空公司的,改不了啊!」
他打通了一個電話:「今天航班取消的通知時間是在昨晚11點多。」然後故意小聲地說:「原因是『公共安全』,」他戴著口罩,那雙眼睛有些意味深長。
我心裡很不滿:「這叫什麼原因啊?」接著問他:「那飛上海和大連的就不存在『公共安全』嗎?」
旁邊有人插進一句:「應該就是沒幾個人飛,航空公司飛一次損失慘重,所以就臨時找個理由?」
他沒再回答,搖了搖頭。
看看德國的時間,我終於撥通了旅行社銷售的語音電話,聽到他剛剛睡醒的聲音,我有些著急說:「航班取消,你們昨天下午就應該收到消息的,為什麼不告訴我呢?之前和你講好的,不要害我白跑到機場,現在航班都取消了,怎麼辦呢?」
他也懵了,趕緊上網,查看後的方案跟」領導「一樣:最快的辦法是坐高鐵去北京,可是國際段又多了一段行程:北京直飛杜塞取消,改到法蘭克福然後再坐火車回杜塞。
我一聽,頭都大了!又是火車,想起14天前下火車後弓著腰連拖帶拽、辛辛苦苦進出站的那一幕。
在機場的每一分鐘都覺得好長,我焦灼地來回踱著步,不知道該怎樣取捨:今天走太折騰、太辛苦了!推後一個星期也不錯,那就可以和爸爸媽媽再多待一個星期,可是又不確定下周是否可以飛?
一邊想著,一邊推著行李車往外走,叫計程車先回家。
回到家,又給了老爸老媽意外的驚喜,繼而又有些難過和焦慮。
與先生聯繫,他決定我還是今天回去,德國那邊有很多的重要事情需要我們兩個共同籤字處理。
還是走吧!當即退票、改票、訂高鐵票,完成時已到下午3點了。
我嘆了口氣,忽然感到心力交瘁,心慌慌地蹦蹦直跳。躺下十幾分鐘,心裡有些不平,剛想說,不是禱告了嗎?怎麼這麼不順?頭腦裡想起一句話:「萬事都互相效力。」
也許早上走的太匆忙,沒有和父母好好告別,現在就是讓我回來與父母再親近親近的吧。
好吧,起來!出了房門,看見老媽為難的坐在沙發上,拿著手機直愣神兒,今天是她銀行理財到期的日子,她不能出門,又不知道怎麼操作?急的不知如何是好,又不好意思打擾我。
我給她下載了銀行的 App,教她一步步取錢又續存了半年。她很開心,80多歲的老太太與時俱進地說:「將來都不需要取錢啦,錢就是個數字啦!」
老媽這兩年進步很大,手機玩兒得溜溜的,不僅會轉發各類文章、小程序、小視頻,還學會了微信發紅包、交水費電費。不過老花鏡度數越來越大,現在已開始用放大鏡了。
我每天唱一首K歌或者朗誦一首詩發給老爸老媽,讓他們儘量多聽少看。
掃二維碼聽我的歌
老爸愛吃豆包,昨晚泡了紅豆,早上走的匆忙沒來得及做就走了,我用電高壓鍋很快煮好,又用破壁機打成豆泥兒,包了紅豆包,才算完成最後的使命。
我很自責和後悔隔離期沒能早點回來,能陪伴父母再多一些時間就好了,好像白白浪費了這隔離期的14天,不然我可以做更多的事情,每次回來都匆匆忙忙,待的時間都不長,偶爾同學朋友聚個會,老爸都會挑理兒說:是回來看爸爸媽媽的嗎?不要總出去,在家讓我多看你幾眼!
再次擁抱的時間依然很短,看到老媽眼裡的不舍和老爸臉上的不悅,不忍直視,趕快掩飾一切不自然的失態。
只有在分別時才與父母擁抱,平時在父母身邊哪裡會習慣擁抱父母呢?中國的文化裡面從不善擁抱,我們缺少愛和讚美的語言,缺少愛的肢體動作,不像國外的孩子從小就被父母訓練出來了。
出國的這些年,我們慢慢學會了擁抱,擁抱愛人,擁抱孩子,擁抱父母和家人,擁抱我們相識相知的朋友,每次同學或閨蜜聚會我都會真誠的擁抱每一位,可是我感覺每個人都在向後躲閃,因為不習慣、甚至不懂得用怎樣的正確姿勢擁抱,常常會互相撞臉而很難為情。
即便是中國人習慣的握手,我們好像也握得也不是那麼認真用力。
看過一篇文章《擁抱的力量》:擁抱可以帶給人溫暖和鼓勵,擁抱可以帶給人勇氣和力量,擁抱可以增加友誼,擁抱可以冰釋前嫌。。。
出國 18年,我們給父母的擁抱也不超過50次吧?餘生還能有幾次這樣的擁抱呢?這一次疫情期間拉開距離的擁抱更讓我難過,心裡說不出來的痛。
再次踏上徵程。不得已還是叫了計程車,直奔火車站。
乘務員量體溫兩次都偏高,被特別關注了一下。我很淡定地告訴她們:沒事兒的,應該是剛才進站時忙的。半個小時後再量的時候果然就正常了!
快到北京的時候,廣播裡傳來了通知:所有乘客,都要在手機上下載二維碼,並要求登記將要到達北京的住址或酒店地址以及聯繫方式。
這讓我為難了一陣兒,怎麼填?
這時候姐妹群裡的姐妹們聽說我在高鐵上,都開始為我旅途上的一切代禱!
下高鐵,推著行李走了好長好長的一段新修的路,才找到計程車的上車點兒。
再次回到北京,10點鐘的夜晚,空曠的大街上,暢通無阻,比往常任何一次去機場都快。
沒有再打滴滴,不想再用手機付費,可是當我到達北京機場給司機現金時,他說,對不起,特殊時期我不能收現金,還是微信或支付寶吧,頭也不回地遞到後排兩張二維碼。
這一點,保守的德國跟現今的中國比起來是不是有些太「落後」了呢?
取上行李,推著行李車,輕鬆了很多。直達X航值班經理櫃檯,三個小年輕都帶著口罩,回答的支支吾吾,都說不清楚。
我把這次疫情期間機票不斷變更的經歷寫在了他們的乘客投訴記錄本上,並請值班經理過目,我說作為近20年的X航老會員,今天的經歷讓我對X航在疫情期間的服務感到失望,臨時取消航班,請你們給個說法。
值班經理指令手下給德國旅行社打電話詢問情況,最後是兩邊都有責任:X航方面在機票代理網上發布消息時,德方因為時差已下班,沒有收到信息。X航責怪德國旅行社沒有上報乘客信息無法通知。最後,值班經理態度緩和下來說,留下德國的聯繫方式,你先去託運行李、過安檢吧,後續我們會跟蹤答覆的。
託運行李時故意安排了一個後排靠過道的位置,機上人少的話就可以躺下。過了安檢,溜溜達達不慌不忙到達登機口時,已經是半夜一點,還有一個半小時登機。我的心此刻好像才安穩了好多,一直以來背後的「眼睛」都已離我遠去了。
沒有想到整個候機室人滿為患,全是戴口罩的老外和中國人,還有很多小孩子吵吵嚷嚷的,連個可以坐的椅子都找不到。有躺著睡著的、有坐著的看手機的、有趴在行李車上打盹的。。。
看來又是滿員,沒夢可做了。
聽旁邊有人議論說,所有的人都集中在這一個航班裡了。現在去程一周一次,回程飛機人少,都裝口罩了,聽說國外口罩都快被買空了。
手機裡德國那邊的朋友在不同的藥店、超市掃口罩,能買的都買上寄到國內去。
我到遠處的另一個登機口,找到椅子躺下。
凌晨兩點半,廣播開始登機。
機上一個空位都沒有,所有人都帶著口罩,連一貫不愛戴口罩的德國人也一樣。
我給自己又加了一層口罩,戴好帽子、眼罩和耳塞,穿上防靜脈曲張的航空襪子,嚴嚴實實包裹好自己準備先睡一覺,前一排的小孩子一直哭鬧不停。
送來的飲料和飯食根本沒動,不敢吃,因為不敢摘口罩。旁邊的小姑娘也是一動不動,大家都很緊張,誰也不敢和誰多說話。
十個小時的飛行,腿和腳都木了。迷迷糊糊看了兩個半電影,睡一會兒,看一會兒。
頭昏腦脹地下了飛機,許多人立即就摘掉了口罩。只有幾個中國人堅持戴著,我也被人看成了異類,人們投來的都是異樣的目光。
在偌大的法蘭克福機場,匆匆流動的人群裡,我推著行李車,快速穿梭,帶著口罩從一個區奔跑到另一個區,終於趕到了機場車站,差一分鐘開車將行李挪進了車廂裡。
找到空位坐下來,因為戴著口罩再次被車廂裡的人用奇怪的眼光盯著看,我沒有理會,才想起老爸老媽給帶的東西,踏踏實實地吃了個早飯。
一個半小時後到達杜塞火車站。先生微信告知已在站臺等我了。
出了父母的家門到德國的家整整折騰了30個小時。
回家的路到底有多遠?只有自己知道,每一次去往、歸來都是這樣一步一步、一分一秒積攢起來的的艱辛,只是不能和父母說罷了。
每一次都說再也不坐長途飛機了,再也不拿這麼多東西了,可是每到說要回家,還是再次重複原來的動作。
每一次分別和相聚對我們這些遊子來說都要付出很大的精神和體力的代價,回家一見面時的喜悅就衝淡了來時的所有疲乏和睏倦。
不管回家的路有多遠,對遊子的心來說都是等待和期待,誰能忍心拒絕每個遊子回家的腳步呢?
也許你讀懂了每一個字背後的故事,也許還沒有讀懂。
但我相信文字是有力量的,它釋放的都是愛的信號。
這一篇是上半場終結篇,第一個14天隔離期結束,回到德國,第二個14天隔離期又開始了。
作為一個海外華人,站在不同的視角,我跨越了上半場和下半場的疫情。希望這一段經歷成為歷史洪流中小小的一滴水。
疫情上半場總計寫了8篇,加在一起的題目應該為:一個海外華人的抗疫囧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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