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05電影網專稿「這個被電的感覺,您覺得行嗎?」拍完《懸崖之上》裡的一個受刑鏡頭,張譯問導演張藝謀。
預告片裡的這場戲一晃而過,張譯被綁在電椅上,全身傷痕累累,遭受電刑全身劇烈顫抖,口吐白沫。
張藝謀在戲後肯定了張譯的表演,張譯站在監視器旁,帶著滿頭流血的妝容,露出微笑,看上去有些不好意思,又有些心滿意足。
張藝謀和張譯
最近關於張譯的好消息有很多。第35屆大眾電影百花獎公布入圍名單,張譯以《我和我的祖國》裡的《相遇》單元獲得最佳男主角提名。
《我和我的家鄉》即將在國慶檔上映,張譯也主演了徐崢導演的其中一單元;此刻,他還在丹東拍攝抗美援朝題材電影《金剛川》,繼《攀登者》後,他與吳京再度合作中國式主流大片。
張譯原名張毅,母親期望他成為一個有毅力的人。即便後來改名,戲裡戲外,都人如其名,他身上的那股毅力,帶著難以撼動的拼勁與倔勁。
18歲那年,張譯演了他的第一部戲《雪鄉》,一場戲,兩三句臺詞,演完後他拿到了100塊錢酬勞。製片人對他說:「小夥子,今天是你藝術道路的開端!」這句話鼓舞了他往這條路上繼續走下去。
30歲過後,張譯才開始主演電影,從不被外界看好到現在成為「票房百億的男演員」。
據貓眼專業版統計,張譯主演電影總票房已達112.77億元
近五年來,他還連續斬獲多項表演獎項,以電影《親愛的》獲得第30屆中國電影金雞獎最佳男配角獎,以電視劇《雞毛飛上天》榮獲第23屆上海電視節白玉蘭獎最佳男主角獎和第29屆中國電視金鷹獎觀眾喜愛男演員獎,還憑藉《追兇者也》連獲第8屆中國電影導演協會年度男演員獎和第24屆北京大學生電影節最佳男演員獎。
張譯憑《雞毛飛上天》獲上海電視節最佳男主角
大器晚成,張譯很拼!
01 不滅的夢
小眼睛,單眼皮,用張譯自己的話來形容,是「死死地單著」。
長相沒特點,身型也消瘦。
當年報考解放軍藝術學院,體檢時軍醫說他營養不良,後來進入北京軍區戰友話劇團,女戰友們也經常對他說:「我能把身上的肉勻給你一些嗎?」
當兵時期的張譯
當兵期間偷偷交女友,女友媽媽不同意,直言張譯「這個小夥子不適合做演員,他的臉就像被人一屁股坐過,他只適合當大隊會計。」
有一回,他面試某劇組,懇求副導演留下他的一張照片,對方不耐煩:「你長得這麼沒特點,我還是不留了吧。」連在劇團裡排演話劇,導演也勸過他:「可不敢再演戲了,你演戲就是個死。」
張譯文筆好,話劇團的領導們喜歡讓他寫文案,做會議記錄員,重點培養他當文書。張譯的父親聽聞後,還曾給他寄去兩本書《實用公文》和《公文寫作技巧》。
成為演員的夢想,張譯從來都沒有放棄過。
在當兵最壓抑的時期,他在一次特大暴雨中,衝出宿舍,在雨中狂奔,他說他在雨中一會扮演可憐的自己,一會扮演驕傲的公主。為了登上劇團舞臺,他還寫了一堆小品和短劇,期望劇團能選用他的劇本,這樣他也可以順理成章站在舞臺上演戲。
每到假期,他就出外跑劇組,幾年內跑了上百個,也投了上千份簡歷,可沒有換來一個真正屬於他能夠發揮的角色。
「好的壞的,都是在打磨我,即便再說我不會演戲,我回頭發現他們也是出自善意。那只能是我自己存在的問題。」
在《喬家大院》裡,張譯是跟在陳建斌身旁的小雜役,一口暴牙、佝僂著身子,籍籍無名。導演胡玫問他:「你今年多大了?」張譯回:「27了」,胡玫看了張譯一眼,說了一句讓他永遠都無法忘記的話:「你記著,男演員28歲再不出來,就洗洗睡吧。」
《喬家大院》中的張譯
《士兵突擊》播出後,張譯開始走紅,那時他剛好過28歲。因為這部電視劇,他改寫了人生。
02 不卸的軍裝
「這個故事,我愛了六年。」
張譯與《士兵突擊》的緣分萌芽在戰友話劇團。
《士兵突擊》編劇蘭曉龍也是話劇團裡的編劇,最初他寫了話劇劇本《愛爾納·突擊》。當時張譯在這部戲裡身兼多職,是場記、畫外音,是群眾演員、袁朗的B角。
到了2006年,導演康洪雷和聯手蘭曉龍,將話劇升級為風格更為強悍的電視劇《士兵突擊》。張譯也特意寫了一份信《我的請戰書》,請求加入劇組,主演一角。
張譯最初想演許三多,最後定了史今,一個信守承諾,堅持要把許三多訓練成最好士兵的班長。
《士兵突擊》中張譯飾演史今
這個角色更適合他。最出彩的一場戲莫過於史今退伍,連長問他有什麼願望和要求,史今當兵9年,從未一睹首都的模樣,他說他想去看天安門。當汽車駛過長安街,史今看到天安門後禁不住淚流滿面。
那一刻,也是接近「人戲合一」的時刻。張譯同樣當了9年兵,因為拍攝《士兵突擊》與下部隊演出的時間撞檔,他毅然選擇了《士兵突擊》,也下定決心要離開部隊、轉業。
《士兵突擊》中張譯的哭戲
《士兵突擊》殺青後,他的轉業報告也批下來了。他到北京人藝、國家話劇院面試無果,服從分配,轉業到北京市的一所學校上班,第一天報到,第一個工作就是拆學生檔案。
面對一摞摞堆滿的檔案,張譯自問:「你的天地從此就在這裡了嗎?」他不服,一轉身,就逃離了學校。
因為史今的角色形象過於深入人心,也有人認為張譯就是本色出演,他決意要改變自己的表演方式,演繹與史今完全不同的人物。
他演了《我的團長我的團》裡滿腹牢騷的「小太爺」孟煩了、《生死線》裡性格溫吞的物理學家何莫修。
張譯在《生死線》中飾演何莫修
「躺在一個成功角色的身上,拿著自己的專業去試驗,有很多的危險,成功與失敗,就在那生死一線之間。」
張譯的表演都沒有「失色」,他也一直沒有脫下那身挺拔的「軍裝」。「我很喜歡部隊,很喜歡軍裝,我不知道自己除了軍裝還能穿什麼。」從螢屏到銀幕的軍事題材作品裡,都能不時看到他的身影。
他是《紅海行動》裡堅定果敢、衝鋒陷陣的蛟龍突擊隊隊長;是《攀登者》裡,為了國家榮譽,可以不惜生命的登山隊員。
張譯飾演《紅海行動》中的「蛟龍」隊長楊銳
一身正氣、鐵骨錚錚,張譯演繹的大多數人物,即使不是軍人形象,也是擁有堅定信念的理想主義者。
外表剛強,看似緊緊包裹著無法撼動的執念,一旦觸碰到內心的某處,那深不見底的柔情頃刻間就翻湧而起。
03 不斷的「加戲」
「我從藝十九年,不算年輕,不算老,得不了終身成就獎也得不了最佳新人,這個年齡段蠻尷尬的。」
2015年,距離胡玫說的那番話剛好過去十年,張譯37歲,以《親愛的》獲得中國電影金雞獎最佳男配角,他在領獎臺上自嘲道。
金雞獎臺上的張譯
這是他得到的第一座電影類獎盃。《親愛的》是群戲,趙薇、黃渤很搶眼,張譯也不遜色,每一場都有記憶點,這是他目前在銀幕上數一數二的一次表演。
導演陳可辛說張譯的年齡和性格和韓德忠這個角色都不像,但他每天都在想如何演得出彩,最後真的把這個角色的「滄桑」都演出來了。
一個失孤的土豪,在「尋子父母團」的酒席上,半醉半醒之際,從講故事到回憶丟失孩子,再自顧自地唱起秦腔,起伏轉換,一氣呵成。
「第二次酒席宴上我彎下身子親黃渤的孩子,是自己加的戲。有評論說,他不是去親,也不是啃,他是要把這個孩子吸到肚子裡。」
最後韓德忠放棄尋找兒子,一個人躲在角落裡嚎啕大哭。張譯詮釋痛哭,也帶有細節,稍稍扭頭環顧四周,確認無人後,癱軟了身體,繼續沉入悲傷。他的尊嚴,他的心理設防,他的一切過去,都漸漸有了縱深。
張譯的眼睛雖小,細看那在不經意間泛起的淚水,也是足夠打動人的。
他在《我和我的祖國》之《相遇》裡飾演「兩彈一星」科研人員高遠。因病離崗,他在公交車上偶遇曾經的戀人。一場戲,一個長鏡頭,張譯戴著口罩,面對無法相認的愛人,欲言又止,全靠眼神或那閃爍的淚花來傳情達意。
張譯的嗓音渾厚,說臺詞字正腔圓,有很高的辨識度。小時候他的願望就是當一名播音員,填報高考志願時,也就填了北京廣播學院一個志願,無奈最後落榜。
到了戲裡,他也特別注重塑造角色的口音。
《我的團長我的團》裡的孟煩了是老北京口音,《生死線》裡的何莫修是海歸口音,《雞毛飛上天》裡說普通話帶有浙江方言,為了《山河故人》,他也學說山西話。
《山河故人》張譯劇照
對於人物肢體動作的變化,張譯也總會想盡辦法做足,做細。他演《追兇者也》裡的「五星殺手」,舉手投足漸近落魄模樣,演《八佰》裡的「老算盤」,把那類「鼠輩之姿」展現得入木三分。
《追兇者也》張譯劇照
再看《祖國》裡的一處細節,因為張譯的身體受到核輻射,領導靠近他時,一個身體稍稍往後退的動作,足見他在表演技巧上的細緻。
「我幾乎沒有旅遊過,也不安排假日,一天不在劇組就不自在。」
張譯的表演風格帶有話劇的味道。他喜歡琢磨細節,喜歡往角色身上「加戲」,從臺詞、表情到動作,由內而外,多出一分一寸,都可能為人物加色、添彩。他說:「有天賦的,聰明的都是一下子就飛了老遠,像我就只能哼哧、哼哧地慢慢飛。」
「演員的風光只能屬於臺上,狼狽才是我們的常態。買房也好買車也罷,單身也好有家也罷,幾隻箱子,才是演員漂泊在外的全部家當。小小的箱子,永遠比天大。
然而最大的敵人是孤獨,是來自各方面的精神壓力,是在一個又一個角色的內心或皮囊中進進出出的撕裂感。」
十五、六歲時,張譯花錢辦了一張「演員證」,揣著這張假證件,想著到處炫耀「我是一個演員」。現在,他不止是一個真演員了,還是越來越好的演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