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恩頤:民國第一敗家子的養成

2021-02-23 中國文化基金會

盛恩頤的一生,可以用一句話來形容:出道即巔峰。

萬千寵愛

盛宣懷終其一生,不過是秀才功名,但是論成就卻是曠古爍今。他是清末第一大官商,李鴻章心腹,鬥倒了紅頂商人胡雪巖,創造了11項中國第一,涉及輪船、電報、鐵路、鋼鐵、銀行、紡織、教育諸多領域,「中國實業之父」、「中國商父」、「中國高等教育之父」等高帽都可以往他身上扣。由此,盛家積累下巨額財富。1892年,投胎小能手盛恩頤降生在盛家花園。盛恩頤一出生就自帶傑克蘇光環,連名字都是慈禧太后給起的,寓意為「 被恩澤頤養」 。盛宣懷娶過三房正室,生過三個兒子,可惜三個兒子都早早過世。因此,盛恩頤雖然排行第四,其實是盛宣懷的唯一嫡子。而且盛恩頤出生這年,盛宣懷已經48歲了。老來得子,讓盛宣懷激動萬分。盛恩頤從小就在萬千寵愛中長大,因為排行第四,江湖人稱盛老四。

傳奇姻緣

盛宣懷畢竟是見過大世面的人,知道子孫教育的重要性。盛家豪富,盛恩頤自幼就享受最好的教育。盛家的家庭教師可不是一般人能當的。舉個例子,宋氏三姐妹的母親倪桂珍,接受過良好的新式教育,懂英文,數學好,還會彈鋼琴。論文化程度,在同輩的女子當中也是萬裡挑一了。然而就是這樣一個才女,竟然給盛家做過養娘,類似於保姆兼家庭教師。盛家家庭教師門檻之高,可見一斑。可惜盛恩頤辜負了老父親的一片苦心,不管是對新學還是對舊學,他都沒有半分興趣。盛宣懷一心想讓兒子學好英文,出國留學,可惜大把銀子砸下去,盛恩頤的英文還是不見一點進步。原因很簡單:他就不想學。於是盛宣懷想了個辦法:給兒子找一房懂英文的太太,讓太太陪他出國留學,這樣他總能把英文學好了。盛宣懷看中的兒媳婦,是民國總理孫寶琦的女兒孫用慧。孫用慧比盛恩頤大四歲,曾隨父親出洋,懂英文、法文和西班牙文,還給慈禧做過翻譯官。盛宣懷還找人算了一卦,算命先生說大四歲好啊,頭一胎肯定能養個兒子。盛宣懷樂不可支,立刻向孫寶琦提親。孫寶琦倒是不太樂意結這門親。一來女兒比盛恩頤要大,怕以後會被嫌老,二來盛宣懷有貪腐之名,而孫家看重名聲清廉,三來盛恩頤是個出了名的紈絝子弟,女兒也不大看得上。於是孫寶琦找了個絕佳的藉口,說我們孫家高攀不上你們盛家,你們家是頂級豪門,我女兒要是嫁給你兒子,連嫁妝都陪不起。哪知道盛宣懷一心認準了這個兒媳,錢在他眼裡根本不是問題。他大手一揮:『』嫁妝我來辦,提前三天送到孫府,讓你女兒再帶回盛家不就成了?」 公公主動為兒媳辦嫁妝,也算是一樁奇談。孫家無可奈何,只好答應了這門親事。

大婚前三天,嫁妝單子果然送到了孫家。展開禮單一看,都是宮裡才能見到的奇珍異寶。就這樣,22歲的才女孫用慧嫁給了18歲的紈絝子弟盛恩頤。

花式敗家

孫用慧嫁給盛恩頤之後,果然應了算命先生的話,頭胎就生了個兒子,次年又生了個女兒。盛宣懷官運亨通,財源滾滾,又喜得長孫,高興地不得了。兩年後,應盛宣懷的要求,盛恩頤與孫用慧帶著兒女去了英國讀商科。盛恩頤在倫敦大學、哥倫比亞大學等世界知名學府都就讀過。可是他並沒有學到真本事。他唯一感興趣的,是敗家。論敗家,盛恩頤說自己第二,沒人敢說第一。各種敗家方式,被盛恩頤演繹到了極致。他愛排場。上海第一部進口奔馳轎車,就是他買的。為了凸顯與眾不同,他特意把車把手換成銀制的,上面刻上自己的名字。車牌號是「4444」,讓別人一看就知道這是他盛老四的車。盛恩頤對數字4情有獨鍾,出門要配上4個保鏢,跳舞要配上4個舞伴。他愛賭博。以現金為籌碼太俗氣了,盛恩頤直接拿著房契地契來賭。在賭桌上,盛恩頤的脾氣出了名的好,明知別人設局害他,他也不生氣。他的最高記錄是在一夜之間輸掉上海一條街——那條街上有100多幢房子,被他悉數輸給了軍閥盧永祥的兒子盧筱嘉。這個盧筱嘉也不是個省油的燈,曾經綁架過上海灘大佬黃金榮。他愛名馬。上海當時流行跑馬,但是養馬很貴,養得起車的人家未必養得起一匹馬。而盛恩頤一個人就養了75匹馬,光是每天的飼料和人工就是一大筆支出。他的一匹馬一日的飼養費用,比普通人家一個月的口糧都要貴。他愛女人。當時有錢人家的少爺,愛拈花惹草也是正常,但是盛家不是一般的有錢,盛恩頤也不是一般的愛拈花惹草。光是姨太太,他就前前後後納了11房,每個姨太太都配有一幢花園洋房和一部進口轎車,外加無數前呼後擁的男女僕人。也就是說,盛恩頤的姨太太,比別人家的正房太太過得都好。這些姨太太也不把自己當外人,經常以「盛老四太太」自居,報紙上動不動就出現「盛老四太太今日訂購了一輛新進口的別克汽車」、「盛老四太太今日買了一隻價值五萬的4克拉鑽戒」之類的新聞。而真正的盛老四太太孫用慧,看了這些新聞也只能暗自垂淚,畢竟誰也管不了盛恩頤。光是養姨太太也就罷了,生性風流的盛恩頤還搞出了一大堆孩子,跟外面女人生了幾十個私生子。對於大家族來說,多一個孩子就要多分一份家產。盛恩頤和孫用慧還在英國留學的時候,就有女人找上門來,把一個小男孩往盛家花園的門房一放,揚長而去。當時也沒有親子鑑定,盛家猶猶豫豫地收了這孩子。後來此類事件層出不窮,直到30年代還有女人源源不斷地找過來。孫用慧雖然生性賢淑,還給盛恩頤生了6個孩子,但也留不住他的心,最終孫用慧心灰意冷,與盛恩頤分居。他愛大煙。盛宣懷寵愛這個唯一的嫡子,把漢冶萍公司總經理的位置給了他。漢冶萍公司是中國最早的鋼鐵聯合企業,也是當時亞洲最大的鋼鐵聯合企業。但是盛恩頤在錦繡叢溫柔鄉裡嬌養慣了,哪裡知道怎麼當好總經理。那時盛恩頤晝伏夜出,黑白顛倒,平時的辦公方式是一邊躺在煙榻上抽大煙一邊批閱文件。前面說過的宋氏三姐妹母親倪桂珍,有個很出名的兒子叫宋子文。宋子文是哈佛大學碩士、哥倫比亞大學博士,回國後的第一份工作,就是給盛恩頤當英文秘書。但是盛恩頤又不去公司上班,宋子文只好親自去盛家找他。宋子文一去,僕人都笑起來,說誰不知道四爺是下午四五點才起床,現在來找他也沒用。就這樣,宋子文在等盛恩頤的過程中,結識了盛恩頤的妹妹——盛家七小姐盛愛頤。宋子文對盛愛頤頗為傾慕,但是盛家老太太莊夫人不幹了。在她眼裡,宋子文的父親不過是個教堂牧師,宋子文的母親給自家當過傭人,宋子文本身還是給自己兒子打工的,這門不當戶不對,怎麼能結親?盛家輝煌的時候,光上海一處豪宅就有上千幢,看不上新貴宋家,也是自然。然而盛家沒想到,風水輪流轉。

晚景悽涼

1916年,盛宣懷去世,盛家由盛恩頤的母親莊夫人掌家。1927年,莊夫人撒手人寰,盛家一時方寸大亂。盛宣懷生前怕子孫敗光家業,留了一招後手,將一部分財產歸入盛氏義莊,算是公產。等到莊夫人去世後,盛氏義莊已有七百多萬兩銀子。本來這一切相安無事,但是盛恩頤敗家多年,手頭漸漸吃緊,他打起了義莊的主意。1927年11月26日,盛家義莊的一個董事狄巽公一起,向上海臨時法院提出把義莊裡的財產分給盛氏子侄,包括即盛宣懷的三個兒子盛老四盛恩頤、盛老五盛重頤、盛老七盛升頤,以及大房的孫子盛毓常、三房的孫子盛毓郵,家族內部掀起軒然大波。七小姐盛愛頤不服氣,認為如果要分的話,按照民國法律,未嫁女兒也有財產繼承權。這裡插一句時代背景,過去大家族的女兒都是以嫁妝的形式繼承財產的,除此之外,女兒對家族財產分割往往沒有話語權。盛恩頤自然捨不得把嘴裡的肥肉分出去,哪怕是分給自己的親妹妹。一氣之下,盛愛頤把自己的哥哥告上了法庭。這個案子被稱為中國第一件女權案,引起了社會廣泛關注。最終的結果是七小姐勝訴,分得五十萬兩銀子。盛恩頤雖然拿到了義莊的錢,但是他這一房只出不進,經濟愈發拮据。外面的姨太太們見他不復往日風光,紛紛領著孩子上門討要分手費。孫用慧給錢把姨太太們打發走,姨太太們轉身就改嫁了。盛恩頤的長子名叫盛毓郵,因為盛宣懷的三子盛同頤早逝無後,盛宣懷便做主把盛毓郵過繼給了三房,承繼香火。盛宣懷去世後,盛毓郵作為三房繼承人,順利分得一百多萬兩銀子遺產,那時候他才9歲。盛恩頤把自己的錢花的差不多了,又把目光瞄準了兒子的錢。盛毓郵小時候最怕父親請他吃飯或者做西裝,因為每次請過他,父親都要找他借錢。他不好意思不借,借了又見不到回頭錢。在抗戰期間,為了賺錢,盛恩頤在上海設立宏濟善堂,這是個販賣毒品的機構,盛恩頤就這樣替日本人運銷鴉片,他還擔任日本人經營的華中水電公司常務董事。換句話說,盛恩頤在抗戰期間當過漢奸。抗戰結束後,盛恩頤的日子越發困頓。有一次,他和李鴻章的孫子李厚甫溜達,到了公園門口想進去看看,結果倆人一摸兜,誰也拿不出門票錢。新中國成立後,盛恩頤手裡本來還有些房地產,但是由於實行土地國有政策,私人地產要繳納地稅,盛恩頤實在交不起,最後都歸了公家。蘇州留園本是盛宣懷給他留下的房產,也要全數歸公,盛恩頤眼看就要流落街頭,幸好一位幹部說了句話「不能收了人家祖宗祠堂」,盛恩頤這才有了一處棲身之地——老宅留園的祠堂。沒了祖產,只能靠四處打秋風過活。1958年,66歲的盛恩頤突發腦溢血,死在老宅的祠堂。他的正房夫人孫用慧早在16年前,就因心力交瘁鬱鬱而終。臨死前照顧他的,是一位對他還有點情誼的姨太太。從年少時的鮮衣怒馬,到臨死前的落魄潦倒,民國第一敗家子盛恩頤走完了令人唏噓的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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