紮根地方、立足平凡的追夢之路 ---- 我眼中的《小希》

     如果要我選一部作品代表我心目中的2015年日劇，我會毫不猶豫地推舉這部晨間劇《小希》。
 
     無論在日本雅虎還是豆瓣評分，《小希》的評價其實都相當慘澹。但作為《海女》後久違的現代背景晨間劇，本身已經彌足珍貴。因為在《海女》之後，NHK已經連續推出了三部以大正昭和年間為背景的晨間劇。而這種懷舊情愫豐富的傳記式故事，也早已證明是收視率的保證。所以，要NHK重新推出較為冒險的現代背景晨間劇，其實相當不易。這既跟晨間劇的主力觀眾群相關，同時也因為，懷舊背景的傳記劇比現代背景晨間劇更容易拍出主人公披荊斬棘、開拓新天地的感覺。畢竟，大正時代是日本現代民權和女權意識的啟蒙期，而昭和時期除了因為戰爭的洪流帶來濃重的戲劇元素之外，戰後百廢待興的重建期也為眾多年輕人帶來一展所長的契機。而反觀平成時代的現在，因為大環境比較安定，波瀾萬丈的人生已經不是大部分人的常態，如何在較為平淡的生活中創造豐富的戲劇元素，其實對每一位有意挑戰現代題材晨間劇的編劇都是相當嚴峻的挑戰。也正因為如此，雖然有《海女》的收視奇蹟，但NHK還是繼續以大正昭和晨間劇為主打的方針，《小希》之後的《阿淺來了》甚至將故事開始的年代進一步推前至明治維新前的幕末時代。

       但我個人卻是現代題材晨間劇的大粉絲，雖然現代題材不一定有跌宕起伏的情節，但卻有大正昭和晨間劇無法取代的特質，那就是對日本地方生活和風土人情的聚焦。大部分為海外觀眾所熟知的日劇，大部分是以大都市生活為背景，而且通常是以東京為中心的首都圈的生活寫照。但首都圈之外，日本還有幅員廣闊的地方區域，47個都府縣，其實各地都有特色鮮明的地域文化和獨特的生活方式。要通過戲劇來反應這些地域的風土人情，比起因為要反應當時時代前沿而通常將舞臺設在東京大阪的大正昭和晨間劇，現代題材晨間劇可以把鏡頭放諸全日本，呈現出各具風情的現代日本生活百景。從衝繩到北海道，各地的年輕人帶著不同的夢想，先到大都市打拼，有所積累後，又回到家鄉，結合每地不同的地方特色，創作出屬於自己的夢想天地。作為公營電視臺的NHK，過往就一直利用晨間劇這個舞臺，屢屢掀起拜訪晨間劇背景地域的熱潮。好像《海女》就為外景地的巖手縣帶來超過十億日元的旅遊收入，也讓觀眾再次關注仍未從東日本大地震中恢復過來的東北災區。2001年的晨間劇《水姑娘》（「ちゅらさん」），則掀起了赴衝繩旅遊的熱潮。至今仍是最知名日劇之一的《阿信》，則讓很多人認識了地處東北山區的山形縣銀山溫泉。所以，每次現代題材的晨間劇都會讓我期待，這次又會把我們帶到哪個未被世人所熟知的日本地域呢？

       這次的《小希》把故事舞臺定在日本北陸地區（日本海側的福井、石川和富山三縣）的能登半島。這是一個以歷史悠久的農業遺產、人工製鹽技術和傳統漆器工藝而聞名的地區。但因為沒有鐵路交通覆蓋，在北陸地區鮮有遊人問津。而這部晨間劇的主角小希，是當地人眼中的「風之人」，就是來自外地的移民。小希一家因為父親事業失敗，欠下債務而不得不離開東京，輾轉之下來到此地。所以，跟《海女》一樣，這部劇同樣涉及城市與鄉村的文化差異，和從城市移居鄉村的心態轉變問題。

       總括而言，這部劇用較現實的筆調，描寫了一個平凡女孩子的追夢故事。沒有特別夢幻的奇遇，也沒有跟王子走到一起，甚至最後也沒有攀上夢想巔峰。但她卻始終沒丟下對西點師職業的熱愛，在家人朋友和師長的支持下，一步步踏實地成為受當地居民愛戴的西點師，並不斷向世界第一的目標作出挑戰。這個故事其實是有真人真事的元素在內，因為此劇的點心製作監修辻口博啟，就是出身能登，曾在東京和法國修行，並在多個國際大賽獲獎的西洋點心大師。小希的追夢之路雖然沒有重現辻口博啟的軌跡，但編劇肯定有所借鑑。

       這部劇是我2015年日劇生活中最大的關鍵詞，我追此劇的過程可謂歷盡艱辛，跟小希一起在追逐蛋糕師夢想的路上起起伏伏。開播前滿腔期待，開播後漸入佳境，到後來因為小希自己的選擇，她暫別西點師的追夢之路，讓我大失所望而一度擱置此劇。後來，總算在同樣喜歡此劇的朋友鼓勵下，在聖誕節前夕補完此劇，前後歷時大半年，實在是2015年難以抹去的追劇回憶。所以，當看到最後一周的時候，我的心情跟2013年追《海女》到最後時一模一樣，同樣的依依不捨、感觸良多。這部劇的調子比之前幾部晨間劇更現實，所以有些不盡如觀眾期望的地方。但當我體會到編劇想從平凡人面對的苦惱著手寫夢想的時候，才發現此劇原來意味深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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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編劇篠﨑絵裡子從第一周就開宗明義地宣布，這部劇的女主角是一個比起夢想更追求家人安穩跟幸福的尋常女性。所以，小希不像求知慾旺盛的天野秋一樣很快就著手挑戰夢想，而是比較瞻前顧後患得患失。這也是因為父親徹經常創業失敗，讓家人顛沛流離，不得安定，還因為逃避債主而不得不到人生地不熟的能登半島定居，所以小希對父親那種動不動把夢想放在嘴邊的輕浮個性頗為厭惡。但同時，徹卻是讓小希開始對西點製作產生興趣的契機。這份興趣一直維持到小希成年，最終在知名西點師的外婆鼓勵下踏上了到橫濱學藝的巴士。

       相信很多追看《小希》的朋友，都會有種像我一般恨鐵不成鋼的心情。橫濱篇本來一掃能登篇雖然溫情洋溢、但略嫌沉悶的氣氛，故事的脈絡轉換成王道的勵志路線，就好像《天皇的御廚》裡德藏初到東京的時候一樣，小希沉浸在對西點師夢想的追求當中。從第7周到第16周，小希每周都挑戰一款新的蛋糕，故事的節奏和激情也不斷向上，有初次接觸晨間劇的朋友也大呼爽快，說每周看完熟肉就馬上開始期待來周的劇情。雖然期間也涉及糾結的五角戀，雖然小希最終選擇專注於輪島塗漆器工藝、對待小希略嫌粗線條的青梅竹馬圭太，而不是體貼瀟灑的影帝柳樂優彌，讓很多影帝黨觀眾頗為失望，但總體來說情感線沒有對夢想主線起到太嚴重的幹擾，小希繼續在通往西點師世界頂峰的路上挺進，直到第十七周。

       因為父親的公司再度破產、丈夫事業又碰上逆境，小希面對人生的一大選擇，到底是為了職業夢想而遠赴巴黎深造呢，還是留在家人身邊，跟他們一起共渡難關呢？最後，她選擇了後者，毅然離開本來漸入佳境的蛋糕事業，返鄉照顧家人。雖然《海女》裡頭，小秋也曾為了跟家鄉親友一起共度311大地震的傷痛而毅然放棄剛剛起步的偶像事業返鄉，但畢竟那是百年一遇的大災害，而且小秋一開始沒有特別強烈的想當偶像的願望，所以看著她選擇回去，其實我是非常理解的。但看著一直勤勤懇懇、為著夢想不斷進取的小希，從夢想的最高點突然暫別西點界實在讓我無限惋惜，也因為對這個設定難以接受而一度放棄再追。
 
       因為主角土屋太鳳 跟我同天生日，所以我看《小希》的時候，有種哥哥給妹妹加油式的情感投射。所以，本來小希正一步步向西點師之路的頂峰邁進，但因為一個我不怎麼喜歡的丈夫居然選擇驟然離開，那種失落感實在是無以復加。如果不是有朋友堅持不懈的推介，我可能不會重新拾起來，也看不到編劇的深意。

       但其實，小希重返能登之後的劇情才是這部劇的精髓所在。為什麼這麼說呢？其實就跟《天皇的御廚》巴黎篇反而沒有前半感人相似。假如這部劇只是一個西點師一帆風順的發跡史，雖然不乏奮鬥勵志的元素，但到了後期，恐怕只有各式蛋糕還能吊起觀眾的胃口。看完之後，觀眾是不會怎麼記得主人公是如何披荊斬棘步向成功的。如果在夢想面前，每個人都像秋山德藏和佃航平般果敢無畏，那實現夢想可能就像考駕照、過四級般稀鬆平常。但可惜的是，我們往往更像津村希，容易被情感左右、被家人牽扯。而且，除非小希像她外婆般，即便離開女兒都要去尋夢，否則她就跟其他職業女性一樣，要在家庭與事業之間艱難地做出平衡。

       有位朋友說過，同樣關於夢想，今年既有略顯沉鬱的《小希》，也有豪情萬丈的《下町火箭》，這正正體現了日劇對不同風格的包容。可能酣暢淋漓的《下町》是更多觀眾所待見的，但《小希》其實從更現實的角度去看夢想與安身立命之所的關係。追夢路上，恐怕像津村希一樣患得患失跌跌碰碰，才是大部分人的常態吧。每個人對人生都有自己的優先次序和重心，小希放棄赴法國深造而選擇回鄉照顧家人，雖然讓一直支持她的觀眾頗為失望，但從她的性格出發，其實也在所難免。如果接受了小希將家人優先於自己的職業追求這種選擇後，正因為家人跟夢想同樣重要，也正因為平衡家庭與事業，同時要向世界頂峰邁進的種種艱辛，後半段的劇情就變得相當充實。隨著劇情展開，我這個自封的哥哥跟著小希一起張羅開店，體會她父親創業之不易；看著她跨入人生另一章節，從零開始學做母親；作為點心師，她慢慢被當地居民的接受和喜愛，最後又在師長的鼓勵和家人的支持下，重拾初心，再次向世界第一發起挑戰！我對小希的支援之心，比橫濱篇更加濃烈，而且，我是為她自己定下的夢想而加油打氣，不是像家長一般企求她實現自己的期待。雖然，她最終沒有力壓群雄，成為日本第一，但她能得到師傅的一聲肯定，已經無比珍貴。第二度能登篇少了很多夢幻，多了一些生活的現實和責任，但追夢之路變得更踏實和平易近人，真的如小希的口頭禪般，一步一個腳印地前進。

       能登篇第二部，是眾角色經過磨合後最具默契的競演。圭太一洗稚氣，為小希分憂解愁；曾經對小希又愛又恨的「情敵」一子跟小希合作無隙，充分體現女強人魄力；徹體會到自己一直以來對家人的虧欠而黯然出走，但臨行時將自己最重要的遺產，夢想，交託給了小希。即便還不是世界第一，小希的夢想地圖已經一點點地擴展開來。
 
   很想提提劇中大泉洋飾演的小希父親津村徹。回頭再看整部《小希》，除了是小希的追夢記之外，其實也是徹作為父親的成長記。小希的西點師夢想因他而起，也因他創業失敗而幾經周折。小希有時候患得患失的心態也很受徹的影響。雖然徹令小希的追夢之路諸多波折，但卻每每在小希迷惘時推她一把。也正是因為徹對小希的臨別託付，真正激起她對夢想的再度渴求。雖然他令一家人經常漂泊不安，但卻從來沒有放棄為家人的幸福而努力。很少有晨間劇主角的父親會有如此強的影響力和存在感，同時又有這麼完整的成長過程。

   小希經過自己生子創業，體會到徹的不易。又靠身邊人的支持而找到自己的人生坐標，對徹的心結一點點消失。這條親情綫的鋪排跟夢想線幾乎同樣完整，中間還有七年的分離，所以到了最後，我等他們的團圓已經等得太久了~~~引用一句被用得很濫的話，「分離，是為了更好的相聚」。編劇篠﨑絵裡子一定要徹中途出走雖然有點老套和決絕，但最終達到的效果的確很理想。雖然早以料到最終周徹會重返能登，但那一幕呈現的效果比我想像中要催淚太多了。徹的變化完全可以用脫胎換骨來形容，親子三人四手緊握的畫面太有象徵意義了~~~除了徹被兩個兒女重新接納之外，也是小希和弟弟一徹一起跨過對徹心結的瞬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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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希》最終周實在有太多場景讓我看得熱淚盈眶，無論是小希終於得到師傅肯定，徹的回歸，一子對小希的告白，還是最後的婚禮。晨間劇半年的漫長播放期間，加上途中的各種耽擱，註定每次的最終周必然是看得感慨萬千。看著每個角色的最後登場，我都像是在告別一個老朋友似的依依不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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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希》對2015年的藝能界還有一大貢獻，就是讓媒體和觀眾對好幾位若手演員的關注度驟然提升。主演土屋太鳳跟丈夫角色的山崎賢人自然是曝光率一時無兩。在若手配角群裡，無論是個性好強但熱情開朗的清水富美加，雖然不能贏取小希芳心但卻俘獲眾多觀眾青睞的影帝柳樂優彌，擁有甜美笑顏溫順性情、但一激動起來就太極拳下不認人的中村ゆりか，早已在特攝番組謎中擁有相當人氣的小結衣飯豐萬裡江，資深女優高畑淳子的兒子高畑裕太，還有森女代表之一、可以駕馭從天然到腹黑的廣闊戲路的門脅麥。總之，劇中的若手演員都給觀眾留下相當好感，自開播之後他們也得到頗多新的工作機會，也讓觀眾更期待明年他們的繼續成長。

       可能《小希》不是《少年JUMP》漫畫式，最終以勝利作結的王道勵志故事，但當中的友情與奮鬥情節同樣真切可感。看畢此劇的觀眾，除了會記住深愛家鄉和家人的小希，還有給她無限量支持的身邊人之外，還會記住物產豐盈，民風淳樸，擁有醉人落日和秀麗梯田的能登半島，還有味道濃鬱的手工海鹽、製作工藝一絲不苟的輪島塗漆器、流光溢彩的輪島大祭和熙熙攘攘的早市，這就是現代題材晨間劇跟地方文化難以取代的加乘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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