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題：《我和學生的冬至故事 | 楊美春》
我竟沒有想到於我本是平淡無奇的冬至，竟還可以有這樣「妙趣橫生」的故事發生。
大概在晚上8:30李澤丞走進我辦公室：「老師我舉報班長！」
我狐疑著瞄了他一眼，這小娃又找事了，今天班會課剛表揚他雙胞胎兄弟倆主持的《感恩》班會不錯，讓他們帶話給他們媽媽說原來媽媽那麼年輕漂亮是家有這倆開心活寶呀。恐怕話還沒來得及帶到吧，這不「事」又搞上了。
倆娃經常有事沒事出沒辦公室，反正每次問每次都有箇中理由？也不是什麼原則問題，通常我也是問問便罷了。不追究。
老師:「說說情況吧！」
李澤丞:「班長在黑板亂塗亂畫，寫祝自己冬至快樂！」
老師:「然後呢？」
李澤丞:「然後我也上去寫了。」
老師:「然後呢？」
李澤丞:「然後我上去寫副班長就扣我的分，卻不扣班長的分。」
老師:「你為什麼要上去寫？」
李澤丞:「我就想看看副班長是怎樣的人。」
老師:「那我可不可以這樣認為，如果副班長不扣你的分，你就不會來報告我班長的行為和你自己的行為？」
李澤丞:「那我也會說。」
老師:「那在這件事上，你知道你做錯了什麼嗎？」
李澤丞:「我不該在黑板上亂塗亂畫，我不該在晚自習隨便下位置。」
老師:「作為班長，她可以行使自己的權利，就比如到黑板寫寫東西。你現在來報告我這件事，如果我給你和田鈺妍各扣一分，你覺得這件事就算解決了嗎？或者說這是你想要的答案嗎？」
李澤丞：「不是。」
老師：「你希望在一個學生天天扣分被老師批評的壞班級學習，還是在同學互助互愛團結和諧的好班級裡學習？」
李澤丞：「好班級。」
老師：「你希望老師痛苦接收學生的負面消息還是老師開心接收學生傳遞的正面東西？」
李澤丞：「正面內容。」
老師：「所以這件事情我們是不是可以這樣做：你看到班長在黑板上寫祝自己冬至快樂時，你去跟她說，感謝班長的好創意，我們一起來畫一期黑板報祝老師和同學們冬至快樂。你想像一下，當你們悄悄畫好後，你再來找老師，告訴我要給我一個驚喜，我該有多開心！」
李澤丞：「好的老師。我知道了。」
十分鐘後，李沛城來辦公室：「老師，我也可以到黑板上一起幫忙嗎？」「你可以做什麼呢？」「我寫字和畫畫都不錯。」「好，你去一起參與。」
半小時後，李澤丞來叫我，說黑板報已經畫好。我輕輕走到教室門外，教室沒有老師，卻很安靜。大家都在各忙各的。副班長坐立講臺，儼然一個小老師。
黑板上「聖誕老人、雪花、湯圓、機器貓、平板，大大的英語，我們的家」有文有圖，滿滿當當。我做出拍照動作，學生調整坐姿端坐。我說不是故意擺拍，無需正襟危坐，隨意就好。學生放鬆，寫作業、看書、搓手、翻抽屜、沉思冥想，姿態怡然。
事後我講這件事講給女兒聽，我問她，你聽了李澤丞的「投訴」，你是班主任會怎麼做？她說會讓紀律委員也扣班長的分。這可能是大多數班主任會採取的措施。這個「智慧」裡面，有公平正義，有一視同仁，有不厚此薄彼，甚至有殺一儆百。「看吧，天子犯法與庶民同罪。」
但……懲罰究竟是為什麼？
懲罰是教育的手段不是教育的目的。什麼時候需要啟用懲罰？突破底線，沒有原則的時候，忍無可忍的時候。
「黑板上給自己寫下祝自己冬至快樂的文字和圖畫。」說明這是一個熱愛生活的學生。有多少人，忘記了冬至日？有多少人會祝福自己冬至快樂？
就在剛剛下午在學生主持班會前，我讓學生分享了周末的小作文。關於第七季的《奇葩說》。我發現儘管有很多同學不知道有《奇葩說》這個節目，但大多數同學是帶著好奇和興奮觀看《奇葩說》的。他們很想知道究竟是一檔怎樣的綜藝節目，讓老師這麼讚不絕口。
究竟是怎樣嬉笑怒罵中的世間百態，說學逗唱中的發人警醒，靈魂與信仰的安居之所？究竟是怎樣的沒有平白無故的橫空出世，沒有毫無緣由的脫穎而出，所有閃亮登場的背後都是苦心孤詣後的厚積薄發，都是咬牙切齒後的突破極限，都是功夫到家的水到渠成？
很多老師是「封殺」學生看電視這件事的，更何況還是娛樂綜藝，老師不捨得浪費學生寶貴的學習時間。帶著這些疑問，學生給我寫來小作文，有的竟長達五六頁。但唯獨有一個學生例外。他草草的幾行字表達的就是十分不喜歡《奇葩說》。輪到我好奇了，於是我讓他站起來分享心得。
「老師也沒有別的，我就是從來不看綜藝節目。」
「那你喜歡看什麼電視？」
「老師，我可以不說嗎？」
「喜歡看什麼電視節目應該不是隱私，不是隱私，就分享不妨吧！」
「我喜歡看遊戲視頻。」
全班哄堂大笑，笑得花枝亂顫。我示意他停止笑聲。「這是很嚴肅的問題，不許笑。」學生不笑了。我說這位同學的行為有些危險。
想想在你們十二三歲正是有夢的年齡。是對什麼事物都充滿好奇的年齡。你不喜歡《奇葩說》沒問題。古語說「己所不欲勿施於人」，己所欲我也勿施於人。我並不需要你喜歡我喜歡的，但是竟然沒有一檔你喜歡的電視節目！難道說你已經完全醉心於遊戲了？你對這個世界除了遊戲的渴望已經沒有什麼東西可以吸引你了！除非你把遊戲當做你一輩子的專業，術業有專攻，那無可厚非。如果不是，就請你抬頭看看天，低頭看看地。看看你周圍美好的世界。
我說這些話我不是只說給他聽的，也是說給全班同學聽的。你們可以對我說的話左耳進右耳出。學生低下了頭，我不知道我的話究竟對他對大家有沒有觸動，但是我還是希望他能好好想明白。
面對「千載難逢」的教育契機，我慶幸自己還能有職業的敏銳，沒有白白讓它溜掉。家長說我是她遇見的少之又少的有情懷的老師。
「情懷」！我該如何定義自己的情懷？我想到的是陶行知的話，你教鞭下有瓦特，你的冷眼中裡有牛頓，你的嘲笑中有愛迪生。
惟願自己不曾冷眼、嘲笑過學生。
作者簡介：
楊美春，深圳亞迪學校初中語文教師，深圳市作協會員，龍崗朗協會員。已出版非虛構文學作品《生命終將靜默安然》。文章散見《龍崗文藝》《大鵬文學》《寶安日報》《深圳僑報》《廣東教育》等。不住輪迴，無常涅槃，用真心面對世間冷暖，用文字記錄逝水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