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射鵰英雄傳》裡,洪七公的出場方式可以說很不「英雄」:他偷看黃蓉和郭靖烤雞,烤得差不多了忽然跳出來:
「撕作三份,雞屁股給我!」
雖然最後洪七公老實不客氣,把整隻雞都吞下了肚,但是仍然給我留下了「雞屁股不高雅」的印象。後來家裡買雞吃雞,總是把屁股棄去不要,說是不健康,我也就一直沒吃過。
後來在街上買燒雞吃,有一回老闆忘了摘掉雞屁股,我也就稀裡糊塗地吃了。金色的小三角一入口,就嘗到一股渾厚的香氣。這種醇厚的香味很有衝擊力,幾乎讓我忘掉雞屁股是一種「不潔之物」。
在我對雞屁股動吃心之前,還專門去查了雞屁股的危害。原來只消把裡面兩顆小圓球(尾脂腺與腔上囊)摘掉,雞屁股就是一塊純潔的好肉。
於是我專門網購了兩大包雞屁股,摸索出直接粗暴的雞屁股吃法。
雞屁股的製法其實頗為繁複,化凍之後冷水下鍋,先粗粗焯一遍水。在冷水裡降溫後,要用手逐個摘掉黃豆大小的兩個小球。雞尾上常有未拔掉的半截羽毛,還要一根根地抽出來。由於雞屁股極肥,下手稍重就能濺一身生油。這一套工序走完,還要再過冷水洗淨,打上花刀,再略略擦乾。平均一個雞屁股得處理一分鐘,還不算燒水和清洗滿手雞油的時間。
接下來把半熟的雞屁股平鋪進微波爐,不放油鹽調料,中火烤上五六分鐘。把烤出來的雞油和雞屁股一起下平底鍋,小火煎到兩面焦黃,瀝乾雞油即可出鍋。
連烤帶煎出來的雞屁股肥而不膩,外酥裡嫩,類似花生、魚子醬與鵝肝同嚼。而雞屁股裡的一截尾骨,使其口感又勝於前者,為其他食材所難以媲美。簡單調一點醬汁,或是蘸著燒烤的乾料吃,都是絕佳的享受。
目前為止,煎雞屁股的最佳伴侶,當屬苦菊沙拉。
洗一把生菜和苦菊,薄薄地灑一點醬,保留苦菊的清苦與生澀,可以作為雞屁股的絕佳補充。咬一口煎雞屁股,嚼兩口苦菊,再喝一杯烈性啤酒。由奢入儉再由儉入奢,不過如此。
雞屁股收拾起來頗為費時,吃一次要準備半個鐘頭,而且價格極低,不適合佐餐、待客,只有喝酒時可以吃一點。反倒成了生活的見證——這半個小時裡我誰都不管,只料理這盤雞屁股。「雖天地之大,萬物之多,而唯雞尾之知。」
不過有點尷尬的是,任憑我把雞屁股吹上了天,同事們也只是當個熱鬧看,並沒人提出想嘗一嘗。只有宋蕾看在夫妻情分上,願意勉強吃上一口,再給兩句浮誇的讚許,如此而已。於是後來的雞屁股只有我獨享了。
2020是大脫鉤的一年,人與人之間,國與國之間的薄弱聯結被疫情打碎,種族矛盾、階級分化、性別對立、意識形態衝突日益嚴重。與疫情相比,這種無意義的對立更令人失望。
如果洪七公討雞屁股時,黃蓉對他嗤之以鼻:「雞屁股吃了不好,我們體面人是不吃的,你雖然不體面,最好也別吃。」洪七公斷然不會教郭靖武功,最多拋下一句「老子愛吃,關你屁事」便飄然而去,英雄的旅程也就到此為止了。
我倒不奢求世界人民大團結,只願大家拿出對雞屁股這件「屁事」的寬容,來對待無謂的衝突。「關我屁事」和「關你屁事」可以快速解決大部分問題,新的一年也會幸福很多。
新年快樂。
雞屁股真的很好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