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0.賈充與賈氏家族的崛起
一、人們對賈充的非議
人們對賈充的非議,大約是充滿了偏見。
因為賈充的具體工作能力、工作中的成績那是實實在在的。就是對賈充持貶責態度的《晉書、賈充傳》中也都一一表示認可。
「充少孤,居喪以孝聞。襲父爵為侯。拜尚書郎,典定科令,兼度支考課。辯章節度,事皆施用。累遷黃門侍郎、汲郡典農中郎將。」
「遷廷尉,充雅長法理,有平反之稱。」
「充所定新律既班於天下,百姓便之。」
「充為政,務農節用,並官省職,帝善之」
「從容任職,褒貶在已,頗好進士,每有所薦達,必終始經緯之,是以士多歸焉。」
翻開《晉書、賈充傳》,我們會發現賈充的工作能力、工作成績那都是實實在在的。而對賈充的非議,則都是一心空洞的,真假難辯的東西了。
史書上說:「充無公方之操,不能正身率下,專以諂媚取容。」這能說明什麼呢?淚痕以為這什麼也說明不了。
一個人用怎樣的態度對待皇帝,這通常受制於他的人格特點;本身並沒有什麼高下。一個人對皇帝剛正不阿,除非有足夠的證據表明他能因此讓國家、百姓受利;否則官員對皇帝剛正不阿又有什麼意義?一個人對皇帝曲意順迎,除非有足夠的證據表明他曾因此讓國家、百姓遭受了損害,否則他對皇帝曲意順迎又算什麼了不起的錯誤。
做為一個官員是不是稱職;主要應該看他的工作能力與工作表現。單以空洞的正直與否去評定官員優劣,通常只會使政治舞臺上遍布一種虛偽的風氣。
賈充最值得非議的事,大約就是殺魏帝曹髦了。
但我們必須得知道賈充殺曹髦的背景;當時除了政治表演外,所有的人都已無視曹魏皇帝而開始圍著司馬家族轉了。賈充這這種背景下選擇忠於司馬家族而背叛曹氏皇族有什麼奇怪的?更主要的是當時曹髦先動手要殺司馬昭,拋開皇權、皇帝神聖的思想,賈充在這種背景下殺了曹髦並沒有什麼值得非議的。古代人寫史,把這做為否定賈充的證據無可非議,在今天人們依然用這種觀點否定賈充,那實在不過是在舊史書中來回兜圈子罷了。
賈充第二件讓人飽受非議的事,是他在晉帝國伐吳之時一再大唱失敗的調子;甚至在晉帝國大勝在即之時他仍然認為伐吳必敗,一再讓晉武帝停止戰爭。
但這一切最多只能說賈充缺乏戰略眼光,絕不能說他人格怎樣的不好。而且這又與所謂的「充無公方之操,不能正身率下,專以諂媚取容」不符了。因為賈充為了反對伐吳,一再受到晉武帝的責難。
賈充在二十多年時間裡,一直是司馬家族的頭號心腹、頭號重臣;這種地位難免會引得許多人的眼紅。這大約是賈充飽受非議的重要原因。
實際上說到忠於曹魏皇帝,晉帝國的臣子們誰也別說誰,大家誰能比誰強到哪裡去?最大差別是其它所謂的忠臣,都是當婊子還想立牌坊,他們一方面選擇了向亂臣司馬昭臣服,另一方面還想冒充自己是不事二主的忠臣。而賈充則顯然沒有這樣虛偽。
至於說到拉幫結派重用私人,大家也一樣誰也沒有資格說誰。因為他們拉幫結派爭權奪勢那是世人皆知的事。只是賈充的政敵們,成天都標榜自己是正人君子罷了。
但這些所謂的正人君子,真是什么正人君子嗎?
任愷是這種正人君子的首腦,但任愷吃一頓飯就用一萬錢,一天光吃飯就是兩三萬錢。何曾一天吃飯花一萬錢,就已成為當時奢侈的代名詞了,而任愷則一天吃飯卻要花兩三萬錢。他這種奢侈的消費,讓何曾等人自然只有甘拜下風了。
和嶠也是這種正人君子中的重要成員;但和嶠在當時卻有一個雅號叫做「錢癖」。淚痕無意把和嶠說得一無所是,問題是做為高級官員能獲得這種雅號,真稱得上什么正人君子嗎?
正人君子首腦人物們都是這副德性,所謂的正人君子真是名符其實嗎?淚痕無意說那些正人君子不如賈充,淚痕只想說這種所謂的正人君子絕不會比賈充強到哪裡去。
賈氏家族如果只在賈充一代結束,那人們對賈氏家族的非議也許還會少一點。
但賈氏家族顯然向更高的地點又前進了一步,因為賈充的女兒後來成為帝國的皇后,更成為帝國實際的執政者長達十年之久。專權的外戚本身就是受有非議,而賈后更把太子給殺掉,使賈氏家族、甚至晉帝都來臨了巨大的災難。
於是人們在評論賈充之時,自然容易戴著有色眼鏡。但我們客觀的去看賈充,他只是當時一個典型的豪門代表罷了;他並不見得有多高尚,但也不見得有多下作。
二、賈氏家族的興起
一個豪門家族,實際上就是一個小型的帝國。這個小型帝國的興起,也是創業者努力打下江山(高官顯爵);後世子孫就有權繼承這江山(高官顯爵)。
後繼者無非有三種類型。一種後繼者是守業型,他們不會讓家族的官級、爵位再上升,但也能保持家族的既有地位、官級。另一種後繼者是敗家型,他們從祖父輩手中繼承子高官顯爵,通常結果就是讓這一切漸漸縮水,甚至變得化為烏有。另一種後繼者則是開創型,他們從祖父輩繼承了高官顯爵,更會在這基礎上讓家族地位越來越高。
司馬家族是司馬懿努力打下了江山(高官顯爵);後來的司馬師、司馬昭、司馬炎都也是開創型的後繼續者,所以司馬家族的地位越來越高,最後竟然開創了一個真正意義上的帝國。
賈氏家族是賈逵努力打下江山(高官顯爵);後來的賈充絕對也是開創型的後繼者,所以賈氏家族地位越來越高,最後家族的代表人物竟然成了帝國的首席執政官。
從這層意義上,做為創業者的賈逵自然是成功的;而做為後繼者的賈充也是成功的。
司馬家族是忠臣嗎?自然不是。但淚痕以為,這只是皇權政治的宣傳結果。因為說司馬家族是亂臣賊子的前提是司馬家族是「魏臣」,問題是司馬家族另一層身份則是大晉帝國所有者。基於曹魏帝國的視角,司馬家族自然是亂臣賊子;但基於晉帝國的視角,司馬家族從哪能說起是亂臣賊子呢?
就好象基於漢帝國而言,曹氏家族也是亂臣賊子。但基於魏帝國而言,曹氏家族就是天下的合法擁有者了。否則司馬家族從曹氏家族手中奪取江山就毫無非議之處了。
賈逵是忠臣嗎?
賈逵自然是忠臣了,這在歷史上早有定論。但淚痕以為,這種歷史定論實際上只是一種政治宣傳。因為說賈逵是忠臣的前提是賈逵是「魏臣」,但賈逵顯然也稱得上是「漢臣」。曹丕未篡位之時,賈逵就已是高級官員了。
對曹魏帝國而言,賈逵自然是忠臣了,但想於大漢帝國而言,賈逵又算得上哪門子忠臣?對於大漢帝國而言,賈逵實在也稱得上是亂臣賊子了,因為他本是大漢帝國的臣子,卻充當了曹魏篡奪大漢帝國的幫兇。
賈充是亂臣賊子嗎?
賈充自然是亂臣賊子了,這在歷史上也早有定論。但淚痕以,這種歷史定論實際上也是一種政治宣傳。因為說賈充是亂臣賊子的前提是賈充是「魏臣」,但賈充卻顯然也是「晉臣」。
對於曹魏帝國而言,賈充也許是亂臣賊子。但對於晉帝國而言,賈充又實在稱得上是忠臣了,因為賈充為了忠於司馬昭那是連曹魏皇帝都敢殺。
賈逵忠於曹魏,而完全無視大漢皇帝、大漢帝國的命運。賈充忠於司馬氏,而完全無視曹魏皇帝、曹魏帝國的命運。他們之間實際上並沒有本質的區別。顯然是沒有的!
皇權時代的歷史,自然會渲染臣子忠與不忠;問題是,在三國兩晉南北朝那種王朝向走馬燈一樣來回換的年代裡,真有什麼所謂的忠臣嗎?因為在那個年代裡大家都把自己家族的命運看得比什麼王朝交替更為重要;事實上我們翻開當時高級官員的家譜,有幾個家族不是先後受到漢、魏(吳、蜀)、晉三個帝國重用的呢?帝國興亡交替並不重要,自己家族的命運才是最重要的。
翻開家譜,那些豪門貴族,有幾家稱不上三姓家奴呢?
賈逵沒有背叛曹魏帝國,恐怕也主要是因為他死得太早,否則在司馬家族取代曹氏家族之時,他真會無視自己家族的利益去忠於曹氏家族嗎?這種可能性顯然是低到了極點。
從這層意義上,我們在談論歷史上如果只著眼於所謂忠與不忠,實際上很容易被當時的皇權政治宣傳牽著鼻子走。
如果拋開皇權政治下的種種政治宣傳,我們就會發現賈氏家族的興起,是所有豪門都嚮往的樣板。
老一輩使家族擠入豪門行列,後一輩讓家族成為最顯赫的豪門;再後一輩更讓家族代表人物成為帝國的執政官。讓自己家族的權力一直得到鞏固,更越來越大;不管帝國如何興衰、交替,自己家族的權力地位一直蒸蒸日上;這是所有豪門貴族都期盼的事情。賈氏家族在這方面無疑是非常成功的。
當賈后成為帝國執政官後;她的侄子賈謐已開始敢和太子一爭高下,並且處處都想壓太子一頭。從這層意義上,賈氏家族已爬到了人臣的頂點。再問題是再向上是什麼呢?
一個人爬到人臣的頂點之後,通常就會讓自己家族陷入危機之中了;換而言之他會讓這個家族充滿危險(因為爬到這種境地的家族,大部分都是以家破人亡為結局的),但另一方面又會讓這個家族充滿了機遇(因為在魏晉南北朝之時,許多開國皇帝都經歷這個階段的)。
賈氏家族在人臣的頂點上,如果不能有所突破,那就只有接受由盛轉衰的命運了。
賈氏終於不能有所突破,因為司馬家族的勢力實在太大了;它已完全堵死了賈氏家族再向上爬的道路。賈氏家族永遠不可能與皇族相提並論的,一來司馬炎分封諸王的策略,使當時所有的豪門與皇族相比都黯然失色了;二來賈氏家族人丁太稀少了,如果賈充也兄弟七八個,兒子七八個,侄子幾十個;那賈氏家族權力擴張起來,也是驚人的。但賈氏家族人丁太稀少了,這使他們以家族為核心的力量本身就有限。
從這層意義上,賈氏家族只有接受由盛轉衰的命運。
如果賈氏後繼者是一個象賈逵、賈充一樣謹慎的人物,那賈氏家族還有機會長久的保持由盛轉衰的過程,但賈充的後繼者卻顯然都是不知天高地厚少壯勢力。於是賈氏家族在最輝煌之時,瞬間就走向了毀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