點擊標題下藍色作者名飛彈熊 免費訂閱
音樂插入又有故障,各位腦補羅大佑的歌聲吧,我很鬱悶!
羅大佑是70後精神世界的標配。
不愛唱歌的不說了,愛唱而不喜歡羅大佑的,好像不多。
我最早聽到的,是《童年》,那時候覺得歌詞跟大陸所有歌,包括寫給孩子的歌,都不一樣。我曾經頑劣學渣,聽《童年》裡頑童的心聲,覺得他簡直就在我心裡,摸著我的每一個小心思在唱,包括對隔壁班女孩的懵懂愛戀。
中間喜歡《你的樣子》,不排除是《阿郎的故事》推波助瀾。
到後來,就越來越喜歡《鹿港小鎮》。高中時候,板板最喜歡唱這首歌,我們在旁邊靜靜地聽。現在她全家都在美國。
假如你先生來自鹿港小鎮
請問你是否看見我的爹娘
我家就住在媽祖廟的後面
賣著香火的那家小雜貨店
也許今天每個在北上廣乃至紐約倫敦巴黎功成名就的人,無論人前怎樣洋裝筆挺,怎樣嫻熟地使用刀叉,怎樣用英語和職場同伴聊天,怎樣住在華燈璀璨的上等公寓,內心都藏著中國南方北方小巷胡同大雜院和雞鳴犬吠村落裡的一個老宅子,還有被上世紀風雨吹打蒼老的雙親。有些人的奮鬥,可以倒回去改變老輩人的命運,有些則不能。雜貨店,不但買賣,而且攀談,實際上就是熟人社會裡的社交網站,那裡的煙火氣和市井感,越是現代的地方越無法複製。現代的雜貨鋪叫淘寶店,那裡人人都「親」,但都是陌路。在中國大陸,古老的雜貨店逃不過拆遷的命運。終有一天,大陸的羅大佑只能站在一個炫目的開發區,依稀判斷老宅子和老店的遺址所在。
假如你先生來自鹿港小鎮
請問你是否看見我的愛人
想當年我離家時她已十八
有一顆善良的心和一卷長發
所有的初戀,都有著地理空間的烙印,而地理是和時間相連的。時間過去了,空間轉換了,時移世易,人也變了。十年二十年三十年後再去看自己的初戀,或傷感,或釋然,或永遠留著一個疤痕。也許只有那個時間那個空間,才會有那樣純粹而清澈的痴迷。當初我暗戀班上一個窈窕的女孩子,每天騎車和她一起回家的路,是一天中最明媚的路,無論什麼季節。後來情場沉浮,再也沒有過那樣怯生生的勇敢。男人從一而終,永遠喜歡芳齡十八。曹操是個例外,他一生喜歡少婦。也許曹操內心也有一個當年暗戀過的影子,有著善良的心和一卷長發,在亳州老家等著那個少年歸來,不知道他已經是威儀棣棣的獨裁者。
臺北不是我的家
我的家鄉沒有霓虹燈
鹿港的街道 鹿港的漁村
媽祖廟裡燒香的人們
臺北不是我的家
我的家鄉沒有霓虹燈
鹿港的清晨 鹿港的黃昏
徘徊在文明裡的人們
假如你先生回到鹿港小鎮
請問你是否告訴我的爹娘
臺北不是我想像的黃金天堂
都市裡沒有當初我的夢想
當初離開家鄉,就是要鯉魚跳龍門,可是跳過了,成龍了,風生水起了,才發現有些東西不是進步能帶來的,或者說進步包含著退步的辯證,有所得就得有所舍,問題是最後發現捨去的也許才是最寶貴的。悖論在於即便今天浸泡在霧霾中的人們,真要是勒令回到日日藍天的山村,怕也要造反。不是羅大佑虛偽,不是所有謳歌故土的人虛偽,而是你的路把你帶到一個遠方之後,你除了登高遠望,實際上很難掉頭回去,因為你已經不是一個背包客,而是拉著一輛大車,當年徒步能穿越的地方,而今已經儼然是雷池。
在夢裡我再度回到鹿港小鎮
廟裡膜拜的人們依然虔誠
歲月掩不住爹娘淳樸的笑容
夢中的姑娘依然長發盈空
實際上這只是夢想,沒有不變的小鎮,沒有不褪色的虔誠,沒有永遠留在十八歲的田螺姑娘。那個叫現代化的東西,就像《指環王》裡的魔多,若不能摧毀魔戒,根本不能消滅。但我們已經被魔戒控制,它的聲威遍及哪怕最遙遠的村落。汽車、電腦、液化氣、空調、微信,這些禮物我們一旦收下,就成為魔多的奴隸,而且我們心甘情願。羅大佑清楚這種不可逆,我們也清楚。正因為清楚,知道沒救,所以要歌唱正在消亡的故鄉。
再度我唱起這首歌
我的歌中和有風雨聲
歸不到的家園 鹿港的小鎮
當年離家的年輕人
我個人覺得這就是全部歌曲的靈魂所在。「我的歌中和有風雨聲」,頓時令人想起蔣捷的意境:「壯年聽雨客舟中,江闊雲低,斷雁叫西風。」所有當年離家的年輕人,骨子裡都有一份對家鄉的蔑視甚至仇恨,都願意肋下生雙翅,高高飛萬裡,遠遠地離開落後平庸沒有星光的家鄉。終於疲憊了,飛不動了,甚至發現自己根本就沒有理想中的翅膀,最終也要柴米油鹽地平庸生活時,家園已經歸不得。就算能歸,中國也願意衣錦還鄉。只要不是衣錦,總覺得會在父老眼中被扒光。
聽說他們挖走了家鄉的紅磚砌上了水泥牆
家鄉的人們得到他們想要的卻又失去他們擁有的
門上的一塊斑駁的木板刻著這麼幾句話
子子孫孫永保佑 世世代代傳香火
啊,鹿港的小鎮
有多少個鹿港小鎮啊。有多少逝去的父母、逝去的初戀、逝去的青春野心啊。有多少歸不得的家園啊。
我的高中同學正在謀劃相逢30年聚會,正日子應該是在2018年,但大家等不及,覺得應該在2016年聚一次。在老家的同學認真地規劃了,成立了一個組委會,設計了方案,定在正月初四早八點在母校門口會合,然後歡聚24小時。
他們中間有人唱歌很棒,到時候請他唱《鹿港小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