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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小延安」之稱的深圳市寶安區白石龍村,70年前有段塵封的歷史。
1941年,日本佔領香港,在香港開展抗日救亡工作的大批內地文化人士和知名民主人士處境十分危險。根據中央指示,時任中共中央南方局書記的周恩來同志,指示當時正在香港的八路軍駐港辦事處主任廖承志,讓他一定要想盡一切辦法,將這些人解救出來。白石龍村,是這些文化名人和民主人士從香港脫險後在內地遊擊區停留的第一站。
這次大營救,為中華民族、為新中國保存了一大批文化精英,在中國革命歷史上具有重大的意義,被茅盾稱之為「抗戰以來最偉大的搶救工作」。
千餘名人香港悄然「失蹤」
1941年12月,太平洋戰爭爆發,日軍攻陷香港。日軍一佔領香港,便立即封鎖香港至九龍的交通並實行宵禁,敵寇大肆搜捕愛國人士和抗日誌士,並貼出布告限令在港知名文化人必須到「大日本軍指揮部」報到,否則「格殺勿論」。當時,包括何香凝、柳亞子、鄒韜奮、梁漱溟等在內的數百名知名文化人士和民主人士尚在香港開展抗日救亡工作,處境危險。
中共中央以及南方局對滯留香港的文化界人士和愛國民主人士的處境十分關心。據歷史資料記載,日軍進攻香港的當天,中共中央急電周恩來、廖承志、潘漢年等,要求多方設法保護並幫助旅港文化人和民主人士撤離港九,將他們轉移到東江抗日遊擊區等地。時任中共中央南方局書記的周恩來,多次急電八路軍駐香港辦事處、廣東人民抗日遊擊隊領導人,要求堅決執行中央指示,不惜任何代價,不怕犧牲,積極營救被困在港的文化界人士、愛國民主人士和國際友人,並就安全撤退、轉移、安置和經費等問題作了具體指示。
按照黨中央和南方局的指示,八路軍駐香港辦事處主任廖承志等,與中共南方工作委員會(簡稱南委)、廣東人民抗日遊擊隊領導同志緊急部署營救工作。廖承志等分批會見在香港的民主黨派負責人和文化界知名人士,傳達徵求大家對撤退方案的意見,並決定撤退時各小組的負責人及聯絡地點,還分發了隱蔽和撤離時的必要經費。廣東地方黨組織和廣東人民抗日遊擊隊迅速投入營救、護送、接待工作。當日軍攻佔九龍時,遊擊隊即派兩支精幹的短槍隊進入新界和九龍市區活動,並建立起陸路和海路兩條秘密交通線。
日軍攻打港九後,文化人和民主人士幾易住所,各自分散隱蔽,彼此失去聯絡。營救人員幾經周折,終於設法找到了所有的營救對象,幫助他們安置在安全的秘密住所,以擺脫日軍的搜捕和特務的監視、跟蹤,然後將他們分批從港島偷渡過海,護送到九龍佐敦道、花園街、上海街等秘密接待站,再分別安排他們轉移到東江遊擊區或其他地區。
1942年1月9日,茅盾、葉以群、戈寶權等文化人在香港洛克道,換上老百姓的便裝,打扮成「難民」,由遊擊隊的交通員引領,避開日軍崗哨和檢查站,至黃昏時抵達銅鑼灣避風塘,登上營救人員準備好的一艘大駁船。鄒韜奮、胡繩、廖沫沙、於伶等人也先後由交通員帶到這裡。次日凌晨,交通員又分別將這些文化人帶上3隻披有草蓆篷的小艇,趁著銅鑼灣出口處巡邏日軍換崗之機,疾駛渡海,終於安全抵達九龍市區秘密接待點。
1月11日,幾十名文化人打扮成「難民」撤離九龍市區,在遊擊隊的武工隊護送下,沿西線入青山道,經過秘密交通線,避開日軍檢查崗哨,順利通過日軍的封鎖線,然後翻山穿谷,渡過深圳河,於13日順利抵達寶安羊臺山抗日根據地(白石龍村)。此後的100餘天,千餘名滯港的抗日文化名人、愛國民主人士及家眷、國際友人,在抗日遊擊戰士的護送下從香港神奇「蒸發」而無一人被捕。
據了解,當時絕大多數的左翼文化名人和愛國民主人士,都是通過陸上交通線轉移的,白石龍村是他們從香港脫險後在內地遊擊區停留的第一站。這些文化名人,有的在白石龍村只待了十幾天,有的待了一個多月。但是,驚心動魄的營救給他們留下了深刻印象。茅盾、戈寶權、柳亞子、喬冠華等人在解放後還多次撰寫文章和詩歌,回憶並紀念這次營救以及在白石龍村的日子。
紅色遺址:搶救一段珍貴的歷史
據悉,當年的白石龍村是一個只有200戶人家的小山村,而今天,這裡已變成了一個高樓林立、工廠轟鳴,聚集了數萬工人、市民的繁華工業區和居民委員會。當年數百位文化名人居住並生活的舊址,依舊保留下來。只是,隨著光陰的流逝,這些舊建築已經非常破敗了,有的建築,因為水災或者年久失修,倒塌了一些房間。由於城市的開發建設,遺址險些倒在了推土機的鐵鏟之下,幸得有識之士的奮勇相救,終於得以保全。 2005年2月25日,《深圳商報》刊登了一篇題為《文化名人大營救接待站急需營救》的報導。這篇報導引起了國務院原副總理、鄒韜奮先生之子鄒家華的注意。他專門給時任深圳市長的李鴻忠寫了一封信,希望能夠修繕和加固這個舊址。李鴻忠很快作出重要批示,要求有關部門核查舊址的文物保護等級,制訂整體維修保護計劃,並認真做好革命舊址的維修保護工作。
根據有關部門的批示,深圳市文化局和寶安區文物管理部門立即對舊址進行了鑑定,劃定了保護範圍和建設控制地帶,迅速制訂了舊址維修計劃。2005年8月籌建工作正式開始,一個月的時間裡,圍繞白石龍村的天主教堂修建了150米長的圍牆,搭建了200多平方米的鋼鐵結構展館,燒制了長26米、寬4.9米的紫砂浮雕牆,安裝了高達6米的主題雕塑,依據歷史舊貌設計製作了3座草寮。並組織文物專業人員到香港、惠州、廣州等地開展史料調查和文物收集工作。為此,深圳市、寶安區兩級政府一共投入資金400多萬元人民幣。
2005年9月2日,在紀念中國人民抗戰勝利60周年紀念日的前一天,白石龍「中國文化名人大營救紀念館」正式建成並開館。紀念館內,一塊巨石上赫然鐫刻著鄒家華為紀念館題寫的「中國文化名人大營救紀念館」12個大字。繼續往裡走,是「勝利大營救」主題雕塑,雕塑兩側是漢白玉石刻「大營救圖」,刀法簡練、畫面壯觀。紀念館的盡頭,則是一面氣勢磅礴的紫砂浮雕牆,浮雕的內容精彩紛呈,有深圳的抗日烽火,有東江縱隊戰鬥場面……一個個栩栩如生的英雄人物,一句句響亮的抗日口號,讓我們感受到濃濃的愛國之情。
面對浮雕牆,左側有一座白色的老磚瓦房,原先是天主教堂。抗戰時期,教堂的神父和修女逃走了,遊擊隊正好利用起來,作為被營救的文化名人暫時棲身處。這是紀念館內唯一保存下來的當年文化名人住過的建築。教堂為三開間兩進布局,土木結構,面積不到80平方米。在這個教堂舊址內,還保留了很多當年文化名人使用過的舊物,如桌椅、書報、雜誌等,睹物思人,讓人頓生感慨。
當年文化名人住在這裡後,廣東人民抗日遊擊隊的領導們招待大家吃了一頓燜狗肉,讓眾多文化名人高興異常,酒酣耳熱之際,何香凝還賦詩一首:水盡糧空渡海豐,敢將勇氣抗時窮。時窮見節吾儕責,即死還留後世風。柳亞子也賦詩道:蘆中亡士氣猶譁,一葉扁舟逐浪花。匝歲羈魂宋臺石,連宵鄉夢洞庭茶。轟轟炮火懲倭寇,落落乾坤復漢家。挈婦將雛寧失計,紅妝季布更清華。
浮雕牆的右側是陳列室,設有「勝利大營救」專題展覽,展出了廣東人民抗日遊擊總隊營救文化名人用過的歪把子機槍、步槍、手槍和中共南方局、南委有關大營救的電文等文物,以及上百位文化名人的照片、題字和文章等。
在紀念館的一角,一些復原的遺址特別引人注目,這些復原遺址包括公木坑兵工廠遺址、草寮招待所遺址以及丫髻山後方醫務所遺址。它們向後人展示了當時被營救的文化名人及愛國人士艱苦生活的情景。草寮招待所,據介紹當時為了保證文化名人的安全,在他們到達白石龍村後的第二天,被轉移到附近山上樹林時為他們搭建的招待所。在白石龍村附近及羊臺山麓,先後建有丫髻山、大把窩、深坑、揚美泥坑、蕉窩等草寮招待所。這種招待所為竹木稻(芒)草結構,頂成三角形,兩邊開門,中間是通道,靠壁搭有稻草鋪的大通鋪;兩床之間是走道,放有吃飯用的長條木板桌一張;草寮門口掛有遮擋風寒的布單,當做門帘。稍大的草寮招待所寬5米、長15米,可住20多人;稍小的長寬五六米,可住10餘人。現在館內向參觀者展示的草寮招待所,是按鄒韜奮等人居住的白石龍丫髻山大草寮的一部分進行復原的。
在白石龍村,稍微上了點年紀的人沒有不知道文化名人大營救這段歷史的。但是外界卻鮮有人知,甚至現在生活在白石龍一帶的年輕人,對這段歷史也不甚了了。據紀念館負責人介紹,參觀紀念館的遊客並不多。為了讓下一代更好地了解這段珍貴的歷史,寶安區把「中國文化名人大營救紀念館」設為愛國主義教育基地,每年都會組織中小學生到紀念館參觀。
名人記憶至今猶存
最近出臺的《深圳市寶安區國民經濟和社會發展第十二個五年規劃綱要》提到,將「依託寶安碉樓、古廟古墟等歷史文物古蹟,開發利用觀瀾古墟、觀瀾版畫基地、文天祥足跡、黃舒墓、浪心古村、白石龍文化名人大營救紀念館等歷史人文旅遊資源,充分挖掘其文化內涵,豐富旅遊產品體系」。
深圳廣電集團今年將製作6部電視劇,其中包括表現抗日戰爭期間,東江縱隊在港九地區秘密營救抗日文化名人和愛國民主人士的30集電視劇《勝利大營救》。
自從日軍佔領香港後,立即封鎖了港九之間的交通,實行宵禁,並在全市進行搜查,強令文化人前往「大日本指揮部」或「地方行政部」報到。記得我們當時曾看到敵偽出版的報紙上,有日本特務機關借用「內山完造」(上海內山書店的老闆,魯迅生前的好友,與不少我國的文化人有交往)的名義刊登的啟事,說他已來到香港,希望能同郭沫若、田漢、茅盾等諸位先生見面,並約請他們談話。其實在啟事中提到的有許多當時並不在香港(即如郭沫若、田漢等),從此也可以看出敵人的情報之不準確了。
——戈寶權《憶從香港脫險到東江的日子》
到了正月九日,離開香港的機會已經成熟云云,就是說,種種布置已經妥帖了。從這一天起,就開始了抗戰以來(簡直可說是有史以來)最偉大的「搶救」工作:在東江遊擊隊的保護與招待之下,幾千文化人安然脫離虎口,回到內地。
——茅盾《脫險雜記》
這願望的實現,近在咫尺。我們從香港偷渡到九龍,經過荃灣、元朗、青山道,總共不過三四天的時間,就進入了遊擊區白石龍村。
我們在那座洋樓裡住了一夜,第二天被引到離樓房二三裡地的山林裡,那兒已新搭好一座茅草棚。帶我們去的人說,因為總部所在地是敵人注目的焦點,容易受敵人的攻襲,所以讓我們住到這裡;茅草棚雖簡陋些,卻比較安全些;草棚外還給你們配了警戒哨,可以放心休息。——廖沫沙《東江歷險長留念》
(據《中國文化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