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塵俗世,悲歡離合、喜怒哀懼從來不會缺席。當你以為你已經了解了這個世界,生活又會在不經意時給你再上一課,讓你認識到你知道的不過是冰山一角。
世界莫測,人心難測。「人能從潔白裡拷打出罪惡,也能從罪惡中拷打出潔白。」人性就像是善惡的土壤,種因得果,蔓延生長。都說人性是受不得誘惑的,你不會知道人性在經受不住考驗時所散發的惡有多醜陋。
柴靜善於挖掘世間百態,她永遠奔赴在新聞第一線。非典第一線、兩會、汶川地震、北京奧運、礦難等國家大事中少不了她的身影,「虐貓」的女人、家暴的李陽、機場刺母案等重大事件也少不了她的報導。
與一般的新聞採訪者不同,柴靜試圖以體察代替揭示,以感受代替講道理,以寬容代替批判,用新聞來「說話」,用新聞來表現人們平靜生活下的暗流湧動、善惡難辨。
小人物的命運——見善惡
知識分子、下層百姓、工人等都可以稱之為小人物,他們是時代的主力軍,卻不一定是時代的決策者。小人物各有各的悲哀,但都可窺見善惡的真容。
《看見》的一個讀者這樣說:「透過書的一個個人物,和他們背後的故事,我看見了自己,還看見了正能量。」小人物顯眾生相,每個人都能在小人物身上看到自己,引發共鳴,觸動內心,窺見善惡。柴靜的新聞內容多以這些大事件中的小人物為主,從事實細節出發,以傾聽的姿態挖掘每一個人物背後的真相。
在《沒有深夜痛苦過的人,不足以談人生》中,臺灣老人高秉涵為了將二十幾位已故的臺灣老人的骨灰送回故鄉,二十年來一直往返於海峽兩岸,不辭辛苦,其中善惡似乎清晰明了。
然而,在藥家鑫案、「虐貓」的女人、家暴的李陽身上,善惡並不是能簡單說明的。
見善惡的前提:視野與心智的廣博不淺陋
一次柴靜在採訪一位新疆少數民族的青年阿里木時,她試圖去了解被採訪者背後的艱辛。當阿里木吃著幾塊錢一碗的涼粉,一邊訴說自己家庭的情況,柴靜啞口無言,她難以相信眼前這個生活並不富裕的青年卻以烤羊肉串那點微薄的收入資助了數百名貧困學生。
阿里木淡淡的一句「底層的殘酷你是不會知道的」透露了他背後的無奈與艱辛。
以我們那點自以為是的困難、閱歷和「暫時的貧窮」是難以理解阿里木甚至更多小人物的苦難的。每個人的視野和心智都是有限的,你的理解力和人生體會也隨之受限,所見的善惡也勢必有所局限。
看熱鬧的背後——論善惡
新媒體時代的到來,使人們看熱鬧的方式也不再受限於現場這一種形式。2010年,藥家鑫案曝光後,瞬時輿論譁然。一批看熱鬧的人在網絡平臺上聚集,並肆無忌憚的曝光當事人的身份信息,更有不知全貌者肆意評論甚至謾罵。看熱鬧很容易,善惡的評判卻不是那麼簡單。
柴靜在《看見》中採訪藥家鑫案的雙方父母,一步步地揭露事實真相。在案件審判的過程中,幾乎所有人都簡單地認為藥家鑫撞倒張妙又連刺她數刀致死是惡,藥家鑫的父母是惡,被害者一家就是善。
然而,善惡從來不是分明的對立兩面。後來網上曝出藥家鑫是「富二代」「官二代」的信息,看熱鬧的人們像是一下子找到了出口般宣洩炸裂開。
如同受害人代理人在微博發表的那樣,「我們不要帶血的錢,前面必須讓藥家鑫死,只有死刑才能體現窮人和富人在法律面前的平等。」不少被煽動的群眾自發地加入呼籲平等的隊列。
可笑的是,輿論的一邊倒並不是因為善惡分明。人群的憤怒更多是對貧富階級分化的不滿,是對專家、媒體的質疑嘲弄,是對司法公正的質疑。因此,當藥家鑫借著元宵時的監獄採訪解釋自己並非「富二代」「官二代」時,沒有人在意;當網上流出藥家鑫監獄唱歌的視頻時,大家的質疑和謾罵卻更激烈了。
當知曉受害者張妙是出身貧寒的老農家庭時,人們就理所當然地認為他們是弱勢善良的一方,並毫無緣由地高估他們的善。
人們自然地忽視了被害人代理人張顯捏造藥家鑫身份的事實,也遺忘了案件審判之後的「索款門」。藥家鑫的父親說:「但願藥家鑫的死,把它的罪惡全帶走。」藥家鑫的罪惡是帶走了,卻帶來了網友的無限惡意,藥家鑫父母的生活也隨之毀滅。
從蒙昧中解放——解善惡
柴靜在收穫讚譽的同時也備受爭議。在《雙城的創傷》中,同一班級上的五個小學生連續服毒自殺。柴靜在採訪其中一個死者的弟弟時,小男孩壓抑不住情緒,不住地流淚。柴靜被男孩的情緒感染,也帶些傷感,不禁幫男孩擦了擦淚。因為這樣一個畫面,柴靜被罵是「新聞戲劇主義」。
後來的「柴靜熱」「看見熱」更是把柴靜推到了輿論的風口浪尖,這樣的「捧殺」使不少人開始反感她,認為她「很裝,太不真實」。倒也有不同的聲音,曾與柴靜共事的一個央視主持人卻有不同的評價——「其實,柴靜表現的是最純粹的真實,讓很多不習慣真實的人感覺她不真實。」
對於同一個人物或者事件,人們往往能有不同的解讀。我們探尋到的真相,取決於我們對人和世界的認識。但是我們的眼界和認識畢竟有限,所以,我們在解讀善惡的時候更需要寬容。
柴靜在《看見》中這樣解讀寬容:「唯有深刻地認識事物,才能對人和世界的複雜性有了解和體諒,才有不輕易責難和讚美的思維習慣。」在解讀他人之前先認識自己,認識到自己的弱點,解除身上的蒙昧。不僅抵抗外界的阻力和壓力,還要抵抗自身的惰性和倦怠,從人與生命的角度去解讀善惡,真正做到從蒙昧中解放。
柴靜也是花了很長的時間才學會了一點寬容。在《看見》之前的《新聞調查》中,柴靜還遠遠沒有現在的溫度和善感,她更多的還是凌厲與鋒芒。我們也必須認識到,這個解放的過程可能伴隨我們的一生,我們需要花一生的時間與善惡和解。
不消費痛苦——隱善惡
在一次礦難新聞採訪中,礦難的倖存者剛從昏迷中醒來,虛弱地躺在病床上,身上還插著管,也僅僅勉強能說話。床邊的記者上來便問:「你知不知道跟你一起下井的四十多個人都死了?」鏡頭跟著便往上一推,正對著倖存者震驚又悲痛的面龐,兩道渾濁的淚觸動了鏡頭前的觀眾,不禁潸然淚下。
無疑,這是一種煽情,卻也是無情的表現,通過催生情感來消費別人的痛苦。
生活中不乏這樣的「消費」。之前柴靜採訪周星馳的一段視頻在網上受到關注,因為人們在這段採訪中看到了不一樣的周星馳。周星馳在訪談中表達了自己對金錢、地位、責任的認識,也表明了自己對電影的獨特想法。
然而,人們更感興趣的似乎是他在談話間透露出的私人感情問題。
由《西遊·降魔篇》中只變動了旋律和歌詞的《一生所愛》,從「愛你一萬年」到「愛你一千年」,聯想到周星馳的個人戀情與愛而不得。又由他無奈的一聲「運氣太差」,感嘆到他的年來色衰與悔恨。
人的痛苦與善惡不是可以消費的東西,如果每個人都能堅持「群己界限」——問個人問題,不問私人問題。隱藏自己的「善惡」,不消費他人的痛苦,也是一種握手言和的方式。
我們不必高估人性的善,更不必低估人性的惡。在浮躁時代的冷暖和感知實在太淺薄,善惡並不是非黑即白,我們更多的是處於灰色地帶。所以人的這一輩子,見善惡而不論善惡,解善惡而後隱善惡,實在沒必要和善惡較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