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落筆升蝶
巧姐,賈璉與王熙鳳的寶貝女兒,是賈府草字輩唯一的千金。生於七夕節,也就是農曆七月初七。七夕節,又名乞巧節、七巧節或七姐誕,是我國的傳統文化節日。相傳農曆七月七日夜或七月六日夜婦女在庭院向織女星乞求智巧,故稱為「乞巧」。據東晉葛洪的《西京雜記》中記載:「漢彩女常以七月七日穿七孔針於開襟樓,人俱習之」,可知乞巧節始見於漢朝。
巧姐因自幼嬌貴多病,所以母親鳳姐央求與她關係甚遠的劉姥姥起個名字,一是借劉姥姥的壽;二是借貧苦莊家人來起個壓的住名字。因為恰逢乞巧節,所以劉姥姥用「以毒攻毒,以火攻火」的法子,定為「巧哥兒」。劉姥姥還舌吐金蓮般的祝禱:
「姑奶奶定要依我這名字,他必長命百歲。日後大了,各人成家立業,或一時有不遂心的事,必然是遇難成祥,逢兇化吉,卻從這『巧』字上來。」(第四十二回)
這個名字雖取得偶然,卻寓意深刻,具有讖語的作用,正應了鳳姐那句「只保佑他應了你的話就好了」。根據作者「草灰蛇線伏脈千裡」的獨特筆法,以及脂批的提示,我們可推知,後文賈府敗落,巧姐落難,果然被劉姥姥所救,真真的「遇難成祥,逢兇化吉」。
第五回中有關巧姐的判詞是:
「事敗休雲貴,家亡莫論親。偶因濟劉氏,巧得遇恩人。」
所配的圖是:
「有一座荒村野店,有一美人在那裡紡績。」
暗喻巧姐的第十一支曲是《留餘慶》:
「留餘慶,留餘慶,忽遇恩人;幸娘親,幸娘親,積得陰功。勸人生,濟困扶窮,休似俺那愛銀錢、忘骨肉的狠舅奸兄!正是乘除加減,上有蒼穹。」
縱觀三者,相互聯繫,彼此映襯。平日裡王熙鳳持才縱性,偶然接濟了劉姥姥一家,卻真的給巧姐的命運埋下了一筆寶貴的財富。這財富不是銀錢,不是虛名,而是一位願意在危難時刻仗義出手的恩人——劉姥姥。
再關聯《紅樓夢》曲之《收尾·飛鳥各投林》中「有恩的,死裡逃生」句,可以推知,當賈家「家亡人散各奔騰」之時,巧姐遇難逢兇,被「那愛銀錢、忘骨肉的狠舅奸兄」轉賣在煙花巷,而恰在此時幸遇恩人劉姥姥而轉危為安,死裡逃生。
且不論那「狠舅」是誰,「奸兄」又是誰,但賈府敗落,親人離散,孤苦無依的巧姐,面對的是怎樣的悲苦境地,更何況流落在煙花巷?是劉姥姥的不離不棄,也是劉姥姥的知恩圖報,才使巧姐的命運有所轉機。最終被救的巧姐,還與劉姥姥的孫子板兒結成了夫婦。正所謂,「得意濃時易接濟,受恩深處勝親朋」,就是寫劉姥姥和王熙鳳、巧姐這樣的關係的。
事實上,對於巧姐與板兒的緣分,作者在前文也有多次鋪墊皴染。如第六回,劉姥姥與板兒初入賈府所到的第一處場所就是巧姐的臥室,脂批「記清」二字正是提醒讀者著眼作者獨具匠心的安排;再如第四十一回,巧姐的柚子與板兒的佛手互換,更是「小兒常情遂成千裡伏線」。這些零零散散的描寫,正是為後文巧姐與板兒機緣巧合的結為夫婦做出的重要伏脈。雖然最終結局是居住在荒村野店的貧賤夫妻,但卻擁有了侯門公府所不能具備的平凡的幸福,還有什麼比這樣的生活更令人欣慰的?而對於巧姐的劫後餘生,作者在第十五回也有了簡單明了的呈現。此回中突然插入一段有關鄉野村姑二丫頭的文字,看似突兀,實則意深,來去匆匆但絕非閒筆,這實際是作者借二丫頭的形象來生動的體現巧姐落難復歸後的日子。所以說,前80回中秦可卿的結局是雖寫而實未寫,遺失後文中巧姐的結局則是未寫而實已寫。
《紅樓夢》中與巧姐聯繫最緊密的物件除了柚子,就是畫中的紡車。而作者描寫二丫頭的著力點,正是紡車,這也是二丫頭與巧姐相通之處。此紡線村姑,就是彼紡線村姑的影子。那寶玉眼中無比新奇的「鍬、鋤、钁、犁等物」,是二丫頭每日所見所用之物,日後也將常伴與巧姐的日常生活中。尤其那炕上的紡車,更是巧姐生活中的必需品,曾經的綾羅綢緞,都將被自己親手紡線織布縫製的粗布素衣代替。所以,對於紡車,巧姐也一定會和二丫頭一樣倍加珍愛。而這種自給自足的生活,也會把曾經養尊處優、嬌貴多病的巧姐,重塑成一個質樸平實的鄉村女兒,但那骨子裡的貴族氣息,則又是二丫頭所不具備的,所以在那荊釵布衣包裹下,依然會透露出一種遺世而獨立的孤高之性情。
比起賈府的深宅大院,巧姐劫後所待之處,真正是近可依村,遠可負郭,背山依脈,臨水傍源,高可眺隱寺之塔,低可行通市之橋,再也不會像大觀園內的浣葛山莊一樣,峭然孤出。因此,巧姐算是真正的走進了廣闊天地,實現了作者的「歸農情懷」。而那人人嚮往的「閒適清雅」的歸農情懷,在活生生的現實面前,也只能是人們烏託邦似的想像,並非處處閒適,時時清雅,生活的本質除了艱辛,還有諸多困苦。人生的苦痛,除了死,還有太多太多難以承受之重,賈寶玉的「懸崖撒手」就是其中最為典型的一種,而那終究是夢想,落到人生的實處,不可能人人出家為僧、為尼。
那麼,人生的出路,人生的希望,究竟在哪裡?
或許巧姐的結局正是作者理想落空後的另一種寄託。賈府曾經的轟轟烈烈,轉變為最末一代千金的歸隱田園,這種平淡舒緩的生活,也將巧姐定格成紅樓眾女兒不幸中最大幸之人。而巧姐之幸,源自母親之濟,又因母親之濟,而得恩人襄助,最終化險為夷。對比往昔的金尊玉貴,現在的生活,雖然平淡但卻安穩。
有關巧姐的這一切,當真「從這『巧』字上」來了。
在那忽喇喇大廈傾覆之後的一片白茫茫大地上,巧姐終將成為賈府留在世上的最後一抹晚霞,雖然逼近暗夜,但隨著時間流逝,黑暗總會消散,總會有迎來滿天朝霞的清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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