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宏非,人稱沈爺,長居上海,偶爾進京視察,經常都是我做接待辦主任。請沈爺吃飯是一個技術活:首先,場面菜不行,沈爺從南吃到北,見過的場面菜比我見過的場面人都多,北京能上場面的高級餐廳一個手數的過來;其次,遊客餐不行,我很難帶他去南鑼鼓巷,也不太會去簋街,吃個炒肝滷煮什麼的,三十年前,沈爺在北京工作的時候比我更熟;再次,怎麼也得有點故事吧,以供邊吃邊聊之談資。
我細細數了數我帶沈爺去過的一些餐廳,大多數屬於不太好找的小館子,各種旮旯,各種角落。這終歸是一個有點個人化的榜單,比如我和沈爺都愛吃羊肉,愛吃主食,愛吃重口味。裡面的食物大多平常,但是可以有北京這座城市的風骨和韻致。如果你要是有遠方的朋友來北京,到是可以做不時之需,可以參考。
前些天,沈宏非來北京,點名要吃羊大爺,於是我們糾集了一眾人,浩浩蕩蕩去吃涮肉,並且順便做了一場飯局直播。10幾萬人看我們吃飯,感覺是開了一場飯局發布會。羊大爺有一個碩大的炭火銅鍋,一家店有一個,做鎮店之寶,用這個大鍋涮肉真是摯愛,火旺,湯滾,肉新鮮。在羊大爺,總是可以吃到一些驚喜,這裡喝酒論碗,吃肉論米,把羊肉的部位分的很細,甚至會把羊肉穿串,直接涮串。
每次在這裡吃涮肉,總是可以吃的高興玩的盡興,涮肉不僅僅是傳統的老講究,而是加了許多新的遊戲性的環節,使得涮羊肉有了更多的娛樂性。其實這和老闆的性格有很大關聯,我們都管老闆叫羊大爺,其實人家姓蔡。
是的,你沒有聽錯,就是後海的烤肉季。
在不少人看來,烤肉季不過是一個傳統的老字號,遊人如織,是個景區餐廳。那你只說對了一半,烤肉季的一樓二樓都是這種,但是在烤肉季的三樓,那裡可是藏著秘密。三樓有一個碩大的烤肉炙子,可以武吃。所謂「武吃」,就是自己動手豐衣足食,一條腿踩在木板凳上,自己在碩大的炙子上烤肉,肩膀上可以搭一條白圍巾。這裡最好是中午,透過巨大的玻璃看外面鼓樓,最好是趕上一場雪,那種畫面美到爆,簡直是千金不換。所以在這裡吃飯,一定選擇在中午。
有時候我問沈爺,北京你有什麼吃的念念不忘,沈爺臉上就會浮現出一種憧憬:那就是下雪之時的烤肉季啊。
這餐廳有點遠,北京有兩家,一家在北五環外的清河,一家在西五環的晉元橋。都是各種蒙古包,裡面吃各種烤全羊和手把肉。
烤全羊比手把肉要有氣勢,幾位大漢端著烤全羊上桌,這時要邀請沈爺上場做王爺,給羊肉開光,類似剪彩,頓時音樂舞蹈起,一群蒙古族姑娘小夥分肉敬酒,酒不醉人人自醉。
手把肉卻要比烤全羊更有味道。要尋找上好的內蒙草原羊,大小適中,直接水煮,吃其原味,本來香氣,最好吃的是羊排部位,肥肉偏多,如果對肥肉心懷忌諱的人可能會不敢下嘴,但是這個部位最香,潔白如玉,狀如果凍,顫顫巍巍,散發著香味。其實一點也不膩,那是一種別致的體驗。古人說,膚如凝脂,羊脂美玉,都是說的這個部位,其中甘美,不足為外人道也。
這家店在白橋大街,屬於南城,剛剛裝修完沒多久。這裡有不少深藏不露的小玩意,白水羊頭就不說了,我喜歡這裡的獨羊眼,下酒一流,沈爺覺得這裡的油爆肚仁不錯,北京更多吃到的是水爆肚仁。
獨羊眼
各種爆肚,麻豆腐都是下酒小菜,如果大菜,我會選擇爆糊兒,一道老清真菜,要特別體驗其焦香。炙子烤肉,涮羊肉,這裡的特點就是全,基本上你想吃的都可以點到。
油爆肚仁
有一次我和沈爺在這裡吃飯,偶遇了北京作家張弛和狗子,其實也是多年飯友,於是乎兩桌並一座,越喝人越多。這其實算是北京飯局的特點之一,本來三五個人,過一段時間,就成了十幾個人,叫囂乎東西。這是北京飯局文化中獨特的一幕,熱鬧且無邊界。
旺順閣魚頭泡餅在北京開的風風火火,其實就是很傳統的北方口味,紅燒垮燉,講究汁濃味厚,是北方人小時候記憶中的口感。妙處在於魚頭選取了碩大的水庫鱅魚魚頭,足夠大於是沒有了土腥味,足夠大,裡面的膠質物質才更鮮嫩;同時還有泡餅,充分利用了湯汁的濃厚,餅是雞油餅,本身就細膩香軟,有許多人愛吃這裡的餅甚於魚頭。我每次請沈爺來吃魚頭泡餅,也總能吃的愉快。稍微提醒一下,想吃大魚頭人要多,人少真的吃不動。
這是一家一般人找不到的小館子,就在朝陽區民政局旁邊,老闆是北京人,打扮頗有嬉皮風,身材魁梧,扎著小辮,以前是畫家,後來改行做了醬肉。我和沈爺都愛吃這裡的方肉,如果用剛出鍋的烙餅卷著吃,那簡直是絕品,油脂稍微遇熱融化,愣愣的香,能拌人一個跟鬥。我也喜歡肘子,肉香細膩,不鹹;牛舌也很贊,比我在牛街買的超出一條街。
有一次沈爺回上海的火車上,一路吃著醬肉,還發微博,還最難將息,我估計同車廂的人比較糾結,並且有點怨恨。後來我去上海,總是先去一趟店裡買點醬肉,然後帶給上海愛吃幫的小夥伴們吃。
有一次,我帶沈爺去這裡吃烤串,吃到嗨處人孤獨,竟然有了況味之感。串有大小,最妙的是腰子,大隻的整串腰子,表皮有一層烤得酥脆的肥油,一口咬下,就可以感受到一種噴射感。這樣的腰子,我最多只能吃兩個,還是要趁熱。需要搭配上涼啤酒,熱心情,漫天的星光,和一碗西紅柿疙瘩湯。
一家日本燒鳥屋,其實也是串店。老闆被沈爺稱呼為「三裡屯林依輪」。這裡是北京最好的燒鳥,無論是菜品還是火候處理,都很見功力。其實上海有更多出彩的日料,北京日料與上海比,還是有蠻大差距的。但那天晚上,我們還是吃喝愉快,老闆很愉快的給我們喝了十四代的清酒。
對我來說,美醉堂蠻適合一個人吃飯的。一個人,坐在吧檯邊,邊吃邊喝,雖然孤獨,卻不落寞。
以前叫總督府,現在改名叫倔驢幫。當年在北新橋有一家店,我打包了幾個驢肉火燒帶給沈爺,沈爺吃完了馬上就想去店裡的感覺。主要是太香了,而且根據沈爺的說法,在北京大街小巷都能見到的驢火,在上海竟然是個稀罕物。
當然北京大街小巷更多的是河間版驢火,長方形的舌頭餅,夾涼肉;這裡的保定版的爐火:圓形火燒夾熱肉,最妙是一點汁一點油,每吃一口就往下滴答的快感。吃驢火的最佳搭檔是鹹菜小米粥,有一次我默默一個人吃了四個,意猶未盡。
我愛吃這裡的驢肉和燜子混合版,而沈爺更愛吃板腸驢火。總之,這也是一種市井食物,講究的是香濃,慰藉的是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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