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號被封請加作者微信tomzuo1984,最喜愛的大概就是米開朗基羅·安東尼奧尼的作品了。那個時候覺得看文藝電影多牛逼,雖然看不懂,但裝逼更重要,依然要堅挺地看下去(事實證明,看不懂硬看,是通向真知的唯一道路)。而在這些為數眾多的文藝電影中,能夠始終讓人保持清醒的,就是安老的電影。為什麼呢?因為在表達晦澀思潮的同時,他的鏡頭影像本身就是獨立的個體,自附靈魂屬性。
來,大家先自行感受一下。
感受到了麼!
是不是覺得每一幀影像都似獨立的攝影作品,它們自帶光環,既相互疏離又緊密結合,好像不需要臺詞,影像本身就能表達情緒、傳達意圖,構圖與配色精緻無比。所以在最開始不能完全明白電影主旨的時候,就研究他鏡頭的構圖感,後來發現在他的電影中,語言是次要的,影像表達才是靈魂,甚至更多的時候,影片高潮部分往往只有影像沒有語言,並且伴有很多象徵意義的物體。比如,硬朗分明的建築線條、荒漠般的地面代表愛情的冷漠,飛機、夜燈代表流逝,綠蔭、股票交易所代表激情等等。從影像中漸漸感受到他要表達的情感,也意識到影像本身在電影中的重要地位。如果說影像本身有靈魂,那麼除了演員敏感細膩的表演,這個靈魂就是構圖所帶來的空間感。
對於形而上的影像表達,安老真是玩得一把好手,玩出了高級質感與可能性的極致。下面我們來聊一聊他電影裡那些經典的構圖。
1. 疏離感的構圖隱喻
疏離始終是安東尼奧尼電影中永恆的主題,人與人的疏離,人與空間的疏離,而這種疏離又是極其隱秘的、富有內在情感的,幾乎無法用語言表達,所以影像,即構圖,就變得十分重要。
其中,建築線條在電影中出現的極為頻繁,每次人物產生情感的隔閡與疏離時,總是會出現非常硬朗分明的建築線條,這似乎已經是安老電影裡最為人知曉的隱喻。上圖為電影《奇遇》中最後一個鏡頭,即便前面的電影濃縮成10分鐘,這個鏡頭也足以鎮壓全場。不說劇情(其實是看過太久記不得了==),依然能感受到男女主角心中情感的迷茫與絕望,遠方山脈預示著通往未來的迷茫,筆直沉重的建築線條則暗示著絕望。
這兩張劇照來自於電影《蝕》,它們完美詮釋了人物間的疏離感,而在這期間,男女主角完全沒有臺詞,僅僅靠影像構圖就完成了情感的表達。他們中間被放置了非常多的物體與線條,每一個都是通往情感和解的路障,垂直的線條就一定會出現。這估計也是我為什麼討厭解釋劇情的畫外音,在看《歡樂頌》的時候,每次旁白出現我都想把他打暈。(這麼愛省事拍什麼片兒啊喂!)
額,扯遠了。
2.結尾處的構圖高潮
安東尼奧尼的電影往往會在最終結束時安放一個能夠充分表達主旨的鏡頭,比如我最愛的《夜》,當主角間的愛情消亡時,導演安排他們坐在青青小草地上讀著當年的情書,他們已經不愛對方,但聽對方讀情書時,依然滿眼是淚。哭泣不是因為愛情曾經存在,而是因為它已死亡。
這是電影《放大》裡最後一個充滿魔幻主義的體育鏡頭。在一片網球場上,有兩個人正在進行激烈的交鋒,然而走近一看,並沒有球。他們在空打,並且打的十分逼真,差點就讓人相信真的有球存在,這暗示了電影中「真相併不可知」的主題。
而在安東尼奧尼的眾多電影中,最使影迷津津樂道的就屬電影《蝕》的結尾處長達七分鐘的空鏡。這些丟掉語言,純粹的構圖感把影片推向了高潮。觀眾在這靜謐的七分鐘裡可以充分創造影像空間,形成了一千個哈姆雷特的註解,這也是電影有趣的地方。好的電影從來不會直白的講述故事,他們會告訴你找到路徑的方法,而不會直接給予你道路。於是空間感的重要性就體現了,構圖正好可以形成完美的空間感,不讓故事太滿,也能夠讓觀眾參與到電影中來。在安東尼奧尼的電影世界中,空間感非常重要,可以說精髓全在這些充滿細節的空間中了,它們是電影的內核,逼著你去思考。電影除了娛樂外,能夠產生思辨才是終極使命。
所以無論是靜止的還是運動的影像,構圖永遠是靈魂,它們往往能夠傳達語言以外精妙的情緒,是導演與觀眾的隱秘通道,給了觀眾自我理解與想像的空間,嘗試著與電影對話,也與自己對話。
3.《紅色沙漠》
《紅色沙漠》海報
當人物背對鏡頭,他們似乎在拒絕觀眾,或完全不知我們的存在。我們渴望分析他們的表情,但似乎無法獲得許可。人物如迷一般,安東尼奧尼是場面調度的超級大師,他可以用少數的對白,運用其他視聽元素來表達複雜的關係。本片女主角(莫妮卡·維蒂飾演)剛從精神崩潰中恢復,但她仍然焦慮不安,甚至是對她自己的丈夫(切內蒂飾演)。圖中她似乎顯得相當困惑,像一隻受傷而疲憊不安的動物,困在她的丈夫和丈夫的同事之間。注意紅漆被暴烈噴灑在牆上,宛如出血般地象徵她的精神狀態。
4.《奇遇》
強調心理情境的電影常會運用動作的縱向移動,以造成沉緩、無力的感覺。此種鏡頭需要「期待式」的鏡位,讓觀眾早已看到主角的目的地。此處,女主角在旅館尋覓其愛人的過程象徵其戀情的乏力,層層門廊代表了她一再經歷的挫折。這個鏡頭的許多意義來自時間持續的概念:空間在此用來暗示時間。無需多說,安東尼奧尼的電影在當代是速度最遲緩的,當觀眾已吸收了畫面上的信息之後,鏡位仍然一動不動。此片在坎城影展放映時,有些影評人不斷對著銀幕喊道:「剪!剪!」安東尼奧尼這個手法被人誤以為他對剪輯不純熟,然而他的大多數影片是關於精神的腐蝕,《奇遇》的緩慢節奏是為了配合影片的主題概念。
最後放一張62屆坎城電影節宣傳海報作為結尾吧,組委會為了紀念安東尼奧尼,用了其電影《奇遇》裡女主奔向門外的一個鏡頭,這在影史上也是著名的定格之一。
那麼猜猜,它想表達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