蓄滿了期待值的真人版《花木蘭》終於在國內上映了,上映一周不到,曾經「最值得期待的外語電影」如今喜提豆瓣4.9分,而且這個評分的基數是15萬觀眾。講真,看過的人都知道,說《花木蘭》是爛片,不委屈。
一場虛假的「氣功盛宴」
憑良心說,如果這部電影沒有任何故事原型和歷史背景的話,按照它現有的拍法,比現在高個一星半星,也是情理之中。但這回,迪士尼玩脫了。
影片最大的內傷當屬是價值傳遞環節中的混亂,開篇在講勇氣,中段在講忠義,末尾又回扣到孝悌之上,貫穿始終的還有含糊不清的女權,每個表達都只是蜻蜓點水,想讓觀眾沉浸其中,屬實困難。如果這方面不求甚解,其實也還能忍,但千瘡百孔的外傷放在那兒,沒法不叫人抓狂。
在這些傷裡,最硬的當屬這片子的虛假,估計當時製作團隊揣著初中語文課本裡的《木蘭辭》就進組了,現編現拍,流水作業。一開篇,就假得離譜,木蘭居然在福建土樓裡抓雞。女孩閒著沒事兒抓雞可能是鄉野意趣,咱暫且不談。就說說這福建土樓,原文裡木蘭是明明是黃河邊兒上的土著,迪士尼倒好,一下子給人家弄到亞熱帶去了。
場景不對味兒也還能接受,畢竟不是地域文學,過度看重這部分,意義不大。但讓人費解的是,這名場面居然是個引子,是為了埋下木蘭「身上有『氣』,但被社會束縛了」這個關鍵點。埋完了,也沒再繼續深入,等到了戰鬥開打,觀眾都快忘了啥是「氣」的時候,木蘭突然就撕扯掉鎧甲,掙脫開社會觀念,暴走了,嚇得人一愣一愣的。
其中最扯的是,木蘭必須亮出女孩的身份,才能發揮出「氣」的效能,於是木蘭在戰場上當即化身「女裝大佬」,搖身一變,成為「乘風破浪的姐姐」。其實觀眾都不傻,明白迪士尼想佔據道義高地,鼓勵女性發揮力量,實現自由和解放。但問題是,這次他們選錯了載體。木蘭的故事之所以動人,是因為她雖普通,但明理知孝悌。替父從軍的精神內核怎麼都該算進「二十四孝」的譜系裡,為了女權而女權,看上去著實怪誕。
片子裡,不只木蘭有「氣」,人人皆有。新創造出的「仙娘」,身懷絕「氣」,但態度卻十分曖昧,一會兒對抗木蘭,一會兒又鼓勵木蘭反抗,最後甚至還化身殉道者,激發木蘭的戰鬥欲,這樣的設定實在讓人摸不著頭腦。這不算完,終章的時候,片子對「氣」的執念到達了巔峰,柔然可汗、中原皇帝和木蘭聯袂上演一場「氣功盛宴」。不過看到這兒,觀眾多半也就麻木了,因為看完了這片,自己也能有一肚子「氣」。
迪士尼爽片套路的「滑鐵盧」
迪士尼電影其實都很簡單,看得多了,很容易地就能摸清楚其中套路,完全可以用一個公式來歸納。其故事一般都是這樣的:
主角一定是個良善且具備天賦的人,因為種種原因,陷入到了困境當中。在對立面,一定有個十惡不赦的大反派,他的能力會強到找不出任何破綻。之後主角會在機緣下和反派相遇,鬥爭的過程裡,起初主角會屢屢敗下陣來,這樣才能遇到幫助他的人,從而激發出他蘊藏的力量。到了電影的最後二十分鐘左右,燃炸了的場面迭起,最後的勝利歸於正義。
過往的迪士尼爽片都如此,或許是察覺到了觀眾對既有框架的審美疲勞,迪士尼近幾年把創作的衝動全都傾注到了翻拍動畫版真人電影上。之所以這麼做,完全是出於「借雞生蛋」的考量,一方面省去了前期的部分創作流程,另一方面還能把動畫累積下來的粉絲再原封不動地轉到真人電影上來。手段看似絕妙,但迪士尼忘了一點,電影市場終究是要拿作品說話的。
像《美女與野獸》、《愛麗絲夢遊仙境》、《阿拉丁》這些真人電影能有不錯的票房,除了粉絲效應外,得承認當時改編出來的故事算合格,演員的演技也算在線,雖然不算驚豔,但中規中矩就足矣回饋觀眾了。而此番翻拍《花木蘭》,則給人一種失控的感覺。
為了顯示柔然精英軍隊的強大,迪士尼可以讓這些人違逆牛頓的種種定律。當看到這群猛士不用雲梯,直接與牆面呈九十度徑直竄至城牆之上時,懂點兒物理的人都想原地去世。反派可以厲害,但厲害得超綱了,挺讓人難以接受。
為了讓木蘭繼續有瑞獸庇佑,這次迪士尼動用了鳳凰,決戰之時,身後扇動著火紅翅膀的劉亦菲走出來的那一刻,要不是有那張臉的話,觀眾大概率會以為走錯了片場,以為在看《封神榜》裡的雷震子呢。比起動畫片裡賤萌且有助於情節的推進的木須龍,這個鳳凰雖然排場大,但效果相形見絀。
雖然《花木蘭》的敘事套路仍舊沿用了迪士尼的「三板斧」,但由於改編技巧的拙劣和邏輯設定的漏洞百出,整部電影徹頭徹尾遭遇了「滑鐵盧」,既沒討好本土觀眾,更得罪了一大批生活在這個故事語境裡的中國影迷。
改編異域文化之殤
動畫版《花木蘭》
要非得給吃癟的《花木蘭》找個臺階下,那估計最後的遮羞布也就只剩下國外對中國文化的認知偏差了。文化研究學者薩義德在其《東方學》中有一段經典論述或許能解釋這部電影中令人感到奇怪和不快的地方。
書中說:一方面,在西方的想像中,東方永遠神秘、浪漫而富於異國情調,代表著美麗的風景、難忘的回憶;另一方面,作為西方文化「先進、民主、文明、理性、克制」的反面,東方被解讀為一個集「落後、專制、野蠻、愚昧、縱慾」於一身的「他者」。
在這個視域裡,製作而成的花木蘭的確就是割裂又矛盾的。我們確實看到了具有東方特色的建築和風景,但在這之外,體味到的卻儘是帶著隔膜的解讀。臺詞裡很明顯地能看出這點,擰巴的交流方式,濫用的俗語和出戲的語態,都隱現著出西方的固有思維。
包括在包裝上,迪士尼也還在按照刻板印象去塑造。得承認,他們努力地營造了「對鏡貼花黃」等場面,但遺憾的是,那不是我們文化基因裡的東西。女性的臉塗過胭脂水粉,並不像粉刷不完全的牆面,男性也不是都擁有阿凡提那樣的八字鬍。他們所領悟的中國風大概還停留在許久前的獵奇史料和雜家隨談裡,沒有站到發展視角上看,怎麼可能做出原汁原味的東西。
改編異域文化,從操作難度上來講,相當複雜。因為它不僅要求改編者要懂得文化符號背後的指涉和意義,而且還需要有些當地人的真知灼見來協助創作。但在《花木蘭》中,我們都沒看到,除了胡編亂造的製作方外,那些有影響力的中國演員在某種程度上也在「助紂為虐」。也不知道他們當時接戲的時候,心裡是否真正認同這樣的「魔改花木蘭」。
有對中國文化呈現和剖析比較地道的外國人麼?答案是肯定的。諸如寫出《魚翅與花椒》的扶霞·鄧洛普,寫《東北遊記》《再會,老北京》的麥可·麥爾等等。作為外國人,他們作品中的很多知見甚至高過了不少本地人,而讓他們貫通異域文化裡的關鍵,就是真正踏到這片想像裡的土地上,走一走,看一看,學一學。而迪士尼最匱乏的,就是這點。
看完《花木蘭》,突然想起了「國際巨星」六老師,也不知道他那邊中美合拍的《西遊記》怎麼樣了,希望能如他所說吧,「改編不是亂編,戲說不是胡說」。迪士尼,這話你聽見了麼?
作者 ✎ 伊卡洛斯
編輯 ✎ 傻狍子
圖片✎ 網際網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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