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電影自誕生之日起就無法避免被拿來比較,比如《飛向太空》和《2001太空漫遊》。有些導演一生都被外界拿來做對比,比如安德烈.塔可夫斯基和比他大4歲的斯坦利.庫布裡克。
英國權威媒體《完全電影》(Total Film)評選的最偉大的10部科幻片中,《2001太空漫遊》排名第2,《飛向太空》排名第7。兩部電影是科幻電影的兩座豐碑,但也以內容深奧和晦澀而聞名。塔可夫斯基和庫布裡克的電影從來都不是輕鬆愉快的,他們的電影蘊含豐富的哲學思考和強大的精神力量。本文將以這兩部電影作為切入口,前兩部分解析塔可夫斯基和庫布裡克的不同電影表現手法,第三部分分析兩位大師在人文關懷上的趨同,最後一部分則提供看懂解謎型科幻電影的一些思路和方法。兩部電影的主題,如果只用一句話來概括,那就是《飛向太空》引導我們從人類自身認識宇宙,《2001太空漫遊》則引導我們從宇宙重新認識人類自身。前者的故事切入點體現「小而美」,以小見大的風格,後者則宏大如史詩一般,這兩種不同的風格代表了兩位導演對於人類與宇宙的不同觀點。《飛向太空》中,心理學家凱爾文要去一個叫做索拉裡斯的星球上漂浮的太空考察站,帶回那裡僅剩的三名科學家。索拉裡斯星的表面全部被粘稠的海洋包圍,沒有陸地。原來,索拉裡斯星的海洋是一個巨大的生命體,她能夠感知每個人的思維,並且將它化為實物。不久,他發現已經死去10年的妻子坐在床邊,但「妻子」其實是一個由「中微子」構成的女人哈麗,空間站裡還有身份不明的嬰兒和侏儒時隱時現,而太空站的三位科學家也越來越不正常。這是一部披著科幻片外衣的文藝片,表達的主題有兩層意思:索拉裡斯星就是一面人性的鏡子,映射出人性中膨脹的欲望、嫉妒心、傲慢,以及揮之不去的罪惡感。中微子人的完美讓人類自慚形穢,經歷過生與死考驗的凱爾文認識到了人類的渺小,終於明白了人類已經逐漸忘記的、最珍貴的東西:愛與希望。另一層則頗具諷刺意味,人類是要研究索拉裡斯的,卻被它完全看穿。人類對自己的全能認知的信心滿滿,其實關於自身的知識都未掌握。在塔可夫斯基看來,我們連對自身的探索都未完成,怎麼能去飛向太空呢?《2001太空漫遊》由四段相對獨立的故事組成的:人類黎明、月球方碑、木星任務、無限蒼穹。前兩個故事講述的是人類的過去,後兩個故事講述的是人類的未來。整部電影其實是一種對人類歷史進程的描繪。片名直譯應該是《2001:宇宙空間奧德賽》,奧德賽講述的是奧德修斯戰後歷經磨難返回家園、與妻兒團聚的故事,電影把荷馬史詩與太空探索相結合,讓這個回歸主題具有非同一般的歷史感和宿命感。正如庫布裡克所說:「我想要的是神話般莊嚴的主題。」因此,這部電影一反傳統的情節敘事,通過影像從哲學角度宣告了人類在宇宙中的存在。在我看來,《2001太空漫遊》同樣有2層主題:一是尼採的超人學說。電影中反覆出現的配樂——理察.施特勞斯的《查拉圖斯特拉如是說》是根據尼採同名作品為題材創作的。這個樂章在電影中出現了三次,分別是:電影的開始、人猿發現第一件武器的開始、大衛化身為星孩。庫布裡克借用尼採「動物—人—超人」理論來敘述人類進化的歷史,並指出了人類的未來在太空。二是通過無所不能的人工智慧哈爾9000來描述一種反思:人類自從誕生以來,與自然環境鬥爭,與同類鬥爭。工具一直是人類的最忠實的助手,但是有一天人類被工具統治了,該如何破解呢?塔可夫斯基電影的一大原則是創造視覺主題,因此電影中經常出現有些看似與故事無關的元素,理解這些代表性的意象符號,對於理解整部電影很有幫助。水元素——生命的本源。《飛向太空》中水是貫穿全片的重要元素,多次出現河水、雨水、水草、海洋等,這些水是人類和地球構成的最基本元素,也帶著象徵意味。電影中的人物多次凝視水,水把人的視線和心靈引向最原始的深處,重新去發現人類的本源和內心空間。電影還提出一個非常前衛和大膽的猜想:如果外星生命體不是我們想像中的「實體」呢?假如外星人是海洋,人類要怎麼與其溝通交流?鏡像困境——太空是地球的鏡子。索拉裡斯星海洋的所謂鏡像屬性是去復刻人類內心最深處潛隱的事物,比如創傷的記憶,並將其具象化。就像凱爾文反覆預見的「妻子」,到底是他已經死去的妻子、還是中微子人哈麗,或是第二個重新與他建立情感連接的女人,實際上凱爾文已經分不清了,索拉裡斯只是不斷重現他的內心創傷。除了人的情感,人的欲望也使空間站裡的幾個人類變得面目全非,空間站裡自殺的科學家,就是因為在他信仰動搖又無法解釋的情況下,採取了極端行為,正如有一句臺詞所說的「人需要人,人需要鏡子」。人只有在觀察同伴時,才會發現自己種種的不足,暴露出人性中的陰暗面。索拉裡斯星是一面鏡子,映照出了人類的醜惡、自私、迷惑與絕望。與《飛向太空》相反,庫布裡克在《2001太空漫遊》花掉了1050萬美元製作特技效果,這在上世紀60年代是個天文數字。庫布裡克通過那些極具震撼的影像來激發觀眾的想像力,電影中也同樣有不少謎一樣的影像符號。骨頭——人類的武器和工具。骨頭意味著人猿學會了使用工具,也意味著他們會逐步學習如何創造和使用更多的工具,讓環境適應自己,確立自己在進化過程中的優勢地位。在鬥爭中勝利的猿人將一根用作武器的骨頭扔向上空,切換出了與骨頭形狀相似的另一種工具:在太空中行進的宇宙飛船。這個名留影史的蒙太奇巧妙地概括了人類文明史,並使我們意識到:無論是骨頭,還是宇宙飛船,都是人類以競爭中佔有優勢為目的,製造出來的工具和武器。人類進化、文明演進的歷史,工具與武器緊密相連,人類的歷史就是一部生產史和戰爭史。黑色方碑——外星高等智慧生物。在電影中,人類在每一個進化階段的開端,都離不開一塊黑色方碑。它啟示人類如何使用、改造工具,引導人類突破自身的局限。黑色方碑象徵著在我們生活的星球之外,還存在著某種高級的神秘智慧,它在暗中指導人類的進化歷程。庫布裡克在之前的作品中已經多次諷刺過人類的狹隘和局限,這部影片中則直接將地球推入更渺小的地位,人類漫長的進化也不過是宇宙時間的短暫一秒,而人類的進步也依附於更高等級智慧生物的引導。值得一提的是,兩部電影中外星生物的形象都與其他科幻電影中相去甚遠,一個是海洋,一個是石碑,兩位電影大師不約而同地通過這種「留白」的形式,來打破觀眾的固有認知,比起人形、獸形等具體化的外星人更激起觀眾的猜想和思考。對於塔可夫斯基來說,未來和太空會變得如何不是他關心的重點,他關心的是「人的存在價值」。《飛向太空》幾乎沒有任何特技,破破爛爛的太空站,簡陋的儀器,沒有任何作為一部太空科幻題材所具有的吸引觀眾眼球的奇觀和新奇設備。全片前40分鐘都在地球上,水塘邊的別墅、駿馬、家庭中的爭吵,這些畫面都在一次次暗示我們,人的問題才是宇宙探索的核心問題。而科學技術,已經被壓縮到了極小的表現空間當中。《飛向太空》的科幻感來源於塔可夫斯基編織的這個故事,超過了人類所具有的知識結構和知識體系、超過了普通人對於世界和宇宙的基本認識,從而產生了一種全新陌生感和科幻感。同樣,《2001太空漫遊》並不以某次太空旅行為主題,而是從人類的發展、科技的進步為出發點,看待生命演化的本質和最終的歸宿。庫布裡克通過那些充滿想像力的電影特技,證明了一個他對宇宙、對未來、對科學、對生命的觀點:一切進化和發展都是回歸本源的不斷循環。《飛向太空》的結尾,正當我們以為凱爾文重新回到地球、回到他的木屋時,鏡頭緩緩拉開,只見凱爾文仍置身在一片汪洋之海中。而《2001太空漫遊》的最後,宇宙中誕生了一個夢幻般發光的圓球體,裡面孕育著一個人類的嬰兒。我們可以發現,兩部電影到最後還是回到了「人」這個母題上,《飛向太空》思索人類、質疑人本身,而《2001太空漫遊》講述了自然環境如何影響人、改變人。因此,儘管兩部電影有如此多的不同,但是也有一些相同點,比如它們並不追求所謂的「好看」,也不怕觀眾看不懂,它們所講述的太空故事並不是一個目標,而是一種探索,它們既不用特定的情節轉折點來吸引觀眾注意,也不求觀眾與電影中的人物產生共鳴。此外,塔可夫斯基和庫布裡克兩位大師的情懷卻是相同的,就是對人類未來的關切。他們都傳達同一種思考:當我們學會思考時,我們才成為真正的人類。我們的頭腦賦予我們工具,讓我們有能力理解自身以及自身所處的環境。在浩瀚宇宙中,當人類懂得自尊自愛、懂得反省,正視自身存在的不足,弄懂了人類的科學,才能成為宇宙公民的一份子,這樣不論是「飛向太空」,還是「太空漫遊」都將更加自如。《飛向太空》和《2001太空漫遊》不僅是偉大的科幻電影,也是典型的多義性電影,充滿了各種各樣的謎團,有很多導演故意為之的象徵手法,如果不對背景知識有所了解,顯然會覺得不知所云。電影史上也有很多可以歸為解謎類的科幻電影,比如《潛行者》、《黑客帝國》等,下面結合我自己的觀影經驗,為大家提供一些觀影思路和辦法。首先是了解故事背景,破解謎團的根源。經典科幻電影大多數有相應的科幻小說作品作為支撐,比如《2001太空漫遊》來自英國著名科幻小說家亞瑟.克拉克為庫布裡克專門編寫的劇本。克拉克被稱為「科幻之王」,熱衷的是宇宙學、航天技術和無線電學,多數作品主要是對未來的展望,既立足科學技術發展,也有很多大膽的科學幻想,實際上電影中的很多預言在21世紀已經變成現實。而《飛向太空》改編自波蘭作家斯坦尼斯拉夫.萊姆的《索拉裡斯》,萊姆是從控制論、哲學、環境理論中走出的科幻作家,走的是人文路線。我們通過兩位科幻作家的不同風格,再結合原著小說,就能體會到兩部電影中那些謎團的根源,是來自對宗教、自然和人類關係的暗示。比如克拉克在他早期的短篇小說《前哨》中就提到過黑色方碑代表著外星高等智慧生命,用來加速人猿的進化,同樣的石碑在月球和其他星體上都有。對這些知識背景有所了解的觀眾就能讀懂庫布裡克在電影中的情節設計。其次是通過導演的相關作品和個人風格,理解謎題的設置。塔科夫斯基的1972年的《飛向太空》與1979年的《潛行者》有諸多相似之處,《潛行者》是《飛向太空》精神的延續,導演把前者未完全表達的情緒也詮釋完整了。《飛向太空》探討自我與本我的概念,《潛行者》試圖探索超我領域。不管是索拉裡斯星的海洋還是潛行者前往的神秘區域,都是人類精神的鏡子,都是一種概念化的象徵。《2001太空漫遊》也可以結合庫布裡克之前的作品《奇愛博士》來看,兩者有很多共同點。比如,《奇愛博士》中的「終極武器」本來為了保障世界和平,但實際上卻毀滅了人類文明,而它的程序設定是任何人都不能關閉的。在《2001太空漫遊》中,這種諷刺意味就更濃了。妄自尊大、冷酷無情的人工智慧哈爾犯了個錯誤,殺死了4名太空人,哈爾卻認為自己從不犯錯。它的語氣就跟《奇愛博士》中的將軍一模一樣:「我不認為有絲毫疑問!」通過這些情節,我們就可以看出庫布裡克抨擊人類的盲目確信,以及人類對於機器的盲目信任。第三是結合時代背景,看懂導演隱藏在影像背後的人文思考。為什麼兩位大師在上世紀60年代末、70年代初對人類的未來如此焦慮呢?這是由於這個時期也處於人類歷史的多事之秋,在冷戰這一大背景下,先後發生了布拉格之春、巴黎五月學生運動、越戰以及反戰集會等事件,這兩部電影一向被不少電影學者視為美蘇意識形態爭霸的工具之一。除了政治因素,塔可夫斯基曾說:「《飛向太空》裡的人充滿了失望和沮喪,我們能提供給他們的出路就是幻想和滿足。」庫布裡克以往的電影總是挖掘人性的陰暗面、揭發人與體制在本質上的矛盾與醜陋,但《2001太空漫遊》則多了些樂觀和暖意,正如電影最後出現的「星孩」,以純淨又好奇的眼睛望向太空,望著漂浮在太空中的藍色地球,預示著人類將迎來一個充滿希望的未來。如果硬要拿《飛向太空》與《2001太空漫遊》做比較,庫布裡克勝在視覺技術與宏觀敘事,但是在科技與人的問題反思上,塔可夫斯基則更為深入。其實,這兩部科幻電影「封神」的關鍵,並不是對科學發展的預言有多精準,而是對人類自身發展、人類與宇宙的關係的深入探討,這種啟發性讓50年後的我們都感到震撼,相信下一個50年的觀眾也將繼續思考下去。2020夏季韓國電影最強檔《從邪惡中拯救我》:時隔七年,這兩個「瘦巴巴的老爺們」又來了(資源)
【邪典 (Cult)】《致命彎道》:野蠻暴力充斥著荷爾蒙的畸形食人者變異人家族史(資源)
太詭異了!網飛R級恐怖片《我想結束這一切》!豆瓣評分7.9!(資源)
充滿日漫風的《妖怪合租屋》:妖怪手撕渣男!這夏日神劇也太爽了!(資源)
驚為天人的先鋒與華麗!《入侵腦細胞》:走進變態殺人狂的潛意識世界(資源)
屌絲們的異想世界,菸頭、方便麵、手紙、王李丹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