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光夏,一位躲在都市深處的隱秘詩人。
身為淡江大學傳媒系碩士,臺北電臺資深主持人,侯孝賢電影配樂人,文藝青年眼中的獨立女聲範兒。
臺灣有很多獨立女聲,比如陳綺貞、張懸、魏如萱、陳珊妮、範曉萱等,而同樣是獨立女聲,雷光夏的曝光率就極低,更像是一個傳說一本無人像的畫冊。很小眾,只有少數的文藝青年知道她的歌聲。聽她的音樂,總是聽到唱出一句句空靈的聲音,喃喃自語地說出一段段獨白。冷冷地,猶如坐著宇宙飛船來到了繁華都市的上空,或者像是在某個古老的房子裡,翻開一本本塵封的日記,讀著那些似曾相識的故去心情。而周圍的熱鬧與她無關,只有那嵌入心靈的一句句人生真言。
初識她,緣於幾米的音樂《地下鐵的二十個音樂場景》,那個富有磁性的女聲旁白,有很長一段時間都在找這個低吟細訴的女人是誰,總是車水馬龍過後的寂靜下,一把磁性溫柔的女聲撫慰孤獨的心。有一些人,永遠都不可能與「熱門」、「時尚」、「當紅」相題並論,只有在熱鬧過後靜靜將浮躁漸漸平息下來之後,有一種思考與回味悄悄地來到了身邊,雷光夏就是這樣一位歌手,如燭火一般,看似微弱,可是無法拒絕它溫暖的光芒。
人們形容她是「非職業歌手」,她從來也不是個活躍在舞臺上的音樂人,她的真實身份是一個電臺主持人。臺灣淡江大學畢業的傳媒碩士,在電臺裡講述著你和我的故事,給侯孝賢電影配樂,經典的畫面和音樂一起組成了懷舊老照片式的回憶。出過六張專輯,與其說是在唱歌,不如說是在寫日記與拍電影,更有魔幻般的時空穿越之感。她的聲音很清亮,有點齊豫的感覺,但似乎還有點羞澀。她的獨白很有磁性,不溫不火像午夜電臺的低語。所有的歌曲均是自己的獨立創作,猶如遊走在現實與夢幻之間,過去與現在之間,黑暗與光明之間。到底是對過去的回憶,還是對現世的反思,已經穿梭得不知何時何地,或許,人生本來就是一個時空隧道旅行。
《我是雷光夏》
1995年,雷光夏出了自己的首張個人專輯,《我是雷光夏》。雖然已經1995年了,那些歌卻都貼著八十年代的標籤。那是雷光夏學生時代寫成的一系列詩作譜成的歌曲,曾經在校園裡傳唱過。這麼一張唱片,用五個時間片段銜接了一個個校園的畫面,音樂裡有陽光,有青青校樹,有可愛的男生背影,媽媽的早餐,三毛的沙漠,就是沒有一張作者的照片,連她長什麼樣也不清楚。然而這所有的片斷連接起來,卻像一部老電影膠片在緩緩地流轉,時間穿稜在這些片斷的回憶中。
時光一,雷光夏的淡江中學的高中時代,一個穿著白色短襪碳黑皮鞋的女學生。
那也是淡江中學,雷光夏的中學時代度過的地方,也是周杰倫《不能說的秘密》裡發生故事的同一個地方。她也寫初戀,每一個女生都會在壓抑的學業中有這麼一個朦朧的夢,他的背影,遙忘不可及的初戀,便是整個白色單調的讀書青春最好的風景。然而當看到周杰倫的電影後,卻感受到雷光夏在這裡寫下的旋律,是多年後周杰倫電影裡穿越時空來相見的遙相呼應嗎?電影裡那二十年前的女子,與雷光夏又是何等相似,也是一個彈著鋼琴的清純女生,會寫出憂傷的詩句來。然後二十年後周杰倫來了,坐在淡江中學古老的鋼琴前,找到了舊時的女子,在幻境中銜接上二十年前的思念。而事實上那樣的故事沒有結局,留下一個背影,便是「年輕的故事最瀟灑的註腳」。
時光二,手風琴、自由、彷徨。
不再是背著書包苦讀的高中學子,進入大學是一個看似自由的群體。可是想飛翔,卻發現沒有天空;想流浪,卻發現無從方向。以為自己長大了,卻發現承載不起最夢魅以求的嚮往。以為自己可以獨立,卻發現自由其實還算是揭示自己脆弱的一種暗示。在成長與成熟之間,在獨立與束縛之間,手足無措地掙扎著。
時光三,還是孩童時代最可人
在一段朦朧的電子樂聲中,傳來一聲聲孩子快樂的笑聲,蔓延在操場上走廊上教室中,題為「小學生們總是。。。。。」,反襯雷光夏成人後的生活,很少有這樣無邪的笑聲了。在這一片斷裡,雷光夏選了首妹妹寫的歌詞,叫《媽媽與我》,道出了早晨,中午,晚上一家人的濃濃的親情味,新鮮的早餐,擁擠的公車,有陽光味的被子,一天看似平凡又不簡單的生活,全是媽媽勤勞的雙手下編織出協調和睦的畫卷。
時光四,越來越廣闊的視野,像海潮一樣滾滾湧來。
《獵小海豹》是詩人非馬的作品,也是雷光夏高中時代很喜歡讀的一首詩。詩裡說,小海豹在幼年時期毛色是純白的,人們為了獵取這條純白的皮毛,將小海豹用棍子擊斃。而當人們的棍子落下之前,小海豹還好奇地回頭對人類相視,分明不知道致命的危害即將降臨。幼小的生命如此短促,就在那好奇的一回頭中匆匆掠過。雷光夏將這首詩譜成了曲,唱得悲嗆中帶著幾分憤慨,將一種浪漫的情調對準了生命的感染力,所有的語言變成了鋼琴黑白鍵之間流淌的一聲嘆息,成為整張專輯中最悲嗆的一章。而《波斯》則輕緩浪漫了許多,有三毛感覺,向西去,向著那沙漠進發,用旅行去覆蓋時間,將自己的理必性埋葬,這只是一場短暫的流浪,嚮往風和沙的地方,找到最初的人類純白的脾性,當初說要自由的,有了實現的資本,現在給自己一個交待。
時光五,消失的過往。
冬天、戰爭、人群、童話、電視新聞,好像虛幻又切身的一種種經歷,而初戀、學習、流浪、自由、思考,一切都過去了,這一切無論當時多不耐煩,現在只是雷光夏的床頭枕邊日記短短的一章,舒服時疲憊時放在床頭伶聽,她告訴你生活本來就是"藤生樹死死也纏"。故去的一切都總結成兩個字,時間。
《臉頰貼緊月球》
雷光夏的第二張專輯,1999年的一場時空旅行,在這裡玩起了電子樂,還是像電影片斷,然而卻是接近科幻電影的方式了。一個充滿想像力的故事情節,並不是那麼的主流。故事裡有飛船、天外、月球、海洋、小島、帆船、高山、街道、秘密花園。從一個時空轉入另一個時空,分不清處於哪時哪刻。如雷光夏在音樂裡所說,「在時間的甬道裡,永遠看不見的吹奏者,他向你敘述前方。。。。這故事的終點就在前方不遠處。。。。」沒有所謂的開始與結束,只有「自由與消失」。
電子樂的感覺不是玩味,也不用去分清哪裡是真實的樂器哪裡是電子模擬的成份,假亦是真,真亦是假。聽到的是文明與嘈雜的交織,說是臉頰貼緊月球,其實那個月球還是遠古地球的翻版。找到一個荒島,卻發現了通往另一個世界的秘密花園。海上花是個稍縱即逝的時間,看不見的吹奏者才是凝固的。而見到高山大海才知道自己的渺小,廣大的自然界才是精深的博大。從離開地球開始,到發現高山而膜拜結束。其實生活還要這樣繼續下去,根本不會結束。
同樣是時間,這張就如迷宮一般,一開始或許還為這樣的凌亂而不適應音樂的不知所措,然而這樣看似破碎的時間片斷裡,拼湊出了一個完整的橋段。直接在吟唱後把詩讀出來,背景是不知地名的異國,天馬行空般的意識流,比起天使她更像個巫婆,你還沒聽清她喃喃地在說什麼,早已轉身去了另一個異度空間。不由自主地被她浸在那樣電子氛圍與人聲的交叉中,屏住呼吸,生怕擾亂了這樣的時間秩序。
在這裡,不再是小我的憂傷奔波,而是一個大自然及其文明的存在的幽深奧秘。「第一次你就讓我看見高山,第一次你就讓我聽見海洋」,「 看見人類文明一點一點的崩毀。。。極遠變得極近 極大變得極微。。。。」,與此相比,把人類的作用渺小化,而大自然才是主載。
《時間的秘語》
2003的雷光夏,在沉寂低調的一段氛圍之後,一口氣推出了兩張唱片,一張原創專輯《時間的秘語》,一張個人精選集《2003逝》,其實是把以前的一些作品重新編曲用新的形式來演唱。繼續是時間,然而這個時間告別了旅行與魔幻,而是屬於一個人的都市時光。並且把這一些音樂串成真實的SOUND FILM,拍成影像來實現她畫面和音樂的結合。終於看到雷光夏真容了,是一個戴著黑框眼鏡的長髮女孩,不漂亮但很溫暖。聲如其人,都是給人一種寂寞但很踏實的感覺。
用幾個鋼琴的旋律隔開了時間的片斷,舊夢依稀,溫暖如玉,還是一樣的夢囈般的獨白,還是很安靜,但思緒只限於夢中的飛揚,現實中還是一樣的平和。夢中還有過去的嚮往思念,還在乘著飛船靠近月球。現實中在輕輕地哼著搖籃曲,在你耳邊輕輕地講著時間的心事,夢可以不願醒來,生活中風的陰影還得繼續抗拒。
她也寫了一部電車,駛向都市邊緣,不知怎的,想起了《千與千尋》裡那輛不會回頭的電車,還有《那年夏天寧靜的海》中的海洋。時間也是不回頭的電車,在海的地方走,走過的地方聞到一股鹹的味道,像極了人灑下的汗味。
當流浪與想像都已經過去,剩下的唯有凝固的駐守。鋼琴不再年輕時期的飛揚,少了浪漫,多了回歸。一個華麗的轉身,那些年少時曾有的衝動都成了過去式時,她告訴你,美麗依舊,只是隱藏在時空間隙中,要你親手去翻閱發現的蛛絲馬跡。
《黑暗之光》
不玩電子,不炫想像,不拍電影,還是時間,從八十年代到現在。是八十後所有的時光相集,有老房子、大海、貝殼、成長的小孩、異國街頭的樂手。。。。。這一切,是雷光夏源於一場車禍,躺在床上不能做事,只好去回憶。《黑暗之光》裡的雷光夏是淡雅的,在黑色的過往幕布上畫上精彩的絕筆,也照亮心裡那陰影的過往。雖然是在黑暗裡點亮的一絲溫暖,卻不會傷感。是通過過去來寄望與現在和未來。
雷光夏是很眷戀時間的人,時間總有那麼一些鈕帶,比如孩子,比如老房子,比如八十年代,看到老的東西是延伸過去時光的回憶留存,看見現行成長的孩子是延續未來的密碼,剪不斷理還亂的思緒。有些東西會消失,但總會有東西是一直在的,而且會變化。
還是一樣的獨白和吟唱,那種詩意,仿佛是定格在八十年代的影子。我們是八十年代生的孩子,而雷光夏是八十年代上中學的孩子。那個時候沒有HIPPOP,沒有唱片工業,寫一堆美的詩句會斟酌半天,為一個優美植入人心的旋律反覆思考。我們的八十年代,遙遠又朦朧,有想說又害羞的表達,寫了信又寄不出去,有一種想法成了永遠不去實現的休止符。而人們還在繼續生活的旅行,小提琴鋼琴大提琴編織出一個無比唯美的意向感知,一種行雲如水的流暢感,緬懷過去的美好,還要成就未來的旅行,你現在所做的任何事,都是在對過去的拯救或者延續,但是也可以成為別人的天使,成了別人引導和借鑑的故事,無形當中成就了一個救世主。
像那個夢裡海市蜃樓的蚌殼,在時間裡永遠也分不清什麼時候被擊碎什麼時候被撫慰。看似溫暖,實則殘酷。我們每天都在面對這樣的海市蜃樓,被動地拍打,主動地去依靠尋找溫存。一幕一幕,夢不斷,現實還在繼續。
《不能忘記的聲音》
最近的一張專輯,從《我是雷光夏》到《不想忘記的聲音》,雷光夏一直用時間來累積生活的軌跡,淡淡地像一個個電影畫面,有時候我不覺得她在唱歌是個音樂人,而是坐在午夜電臺裡講故事的那個阿姨,那些路過的片段被雨打溼了。
從未想過雷光夏和娛樂圈有任何的瓜葛,也不喜歡用音樂專業的標準來衡量她高雅還是低俗,我寧願她是個時間的詩人。她是不變的,寧靜的生活,純淨的聲音。她又是一直在改變的,因為時間本身是個不斷行走的過程。她隱藏在這個世界裡,無數經歷過的人在身邊留下了痕跡,來了還是走了,都是緣分。你會擁有的東西永會有的,你不必驚豔地去抓取它還是離開它,很隨性地看待生活。
《不能忘記的聲音》,還是雷光夏的初心,和20年前那個穿校服在校園裡感嘆《逝》的女孩子一樣。幾首歌,幾段配樂,電影的畫面閃現眼前。她的歌總是冷冷的,她的聲音卻是溫暖的安慰劑。聽不到太多的為了愛而痛徹心扉的悲劇,沒有時下青年故作流浪的遐想,有著人生中真實的感動和情懷,這也是文藝。這種文藝不矯情,它是用時間來積累的,每個文字,每段旋律,時而無聲,時而哼鳴,時而淺唱,時而獨白,時而漫長,都有思考,都有情境的入境。事過境遷,路過的遠方有沒有讓你沉淪,不確定的將來是不是更堅強。
如水的鋼琴,心靈起伏的手風琴,厚重的大提琴,溫柔的長號,還加入了自然的聲音。遊走在古典於現代間,又似回憶與現實的交叉中。會讓人想到,雷光夏去過很多地方,走過很多異國的街道。發生過什麼,自己在字裡行間去揣摩,那一定是浪漫美好的,即使有憂傷也在過後是淡淡的一句「走遠」。雷光夏的唱功談不上專業完美,她的曲比她的聲音美好很多,可是我不反感,反而在音樂裡襯託的她的聲音那麼理性。這個理性在情懷的包裹下,整個音樂畫面是一個感性的旅程,因為我們大家都是不完美的,都有自己的小性子。她是隨心所欲做自己的配樂,配上這麼一把聲音,不完美呈現的是更接近我們心靈的解讀。
因為人心的寂寞,會在時光中找尋自己可以依賴的支點。而聽到雷光夏的聲音就像在黑暗中透過來的隱隱微光,無形的手來撫慰你的寂寞不安,混沌的希望也變的開闊起來。那麼舒心凝重,即使是時光一直在走,即使是疲勞的,走的路上一起微笑,充滿一份感謝的心。
而雷光夏依然是隱藏於都市的一個唱歌的人,她的歌是印在紙上用來讀的。一個知性女子的聲音,會自動忽略音樂的技巧。有些聲音是一輩子的。
時間不斷,如雷光夏隱形在都市中。與其說她在做音樂,不如說她在記錄時間的沙漏。那種特有的溫柔細膩的獨白,和清亮的女聲永遠都不會成為樂壇的主流。而她是獨一無二的,有時候詩意與才情跟是不是科班出身還是職業都無關,那些擁有豐富的經歷與追求的人,倒是具備了抓取時光製作回憶片斷的才華。這個時候,唱歌不再是聲音與旋律,它變成了一種心裡所嚮往的幻夢空間。雷光夏是誰不重要,重要的是她總在某一個時空在耳邊響起,喚起那些時光零亂地飛到自己的眼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