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高粱》小說的主題被詮釋為弘揚積極向上的生命力和追求自由的精神,渴望個性解放精神,重建創造精神等,其意圖是藉助高密東北鄉民間原始野性文化的活力來改造孱弱的民族性格,呼喚強有力的生命形態,呼籲中華民族要自尊自強,要有反奴性和反抗性。
《紅高粱》小說的主題思想既張揚個性解放,又歌頌英勇抗日的愛國主義精神。
所謂「個性解放」,指「人」的個性的解放。「人」是「靈」與「肉」,「神性」與「獸性」,「精神」與「物質」,「社會的人」與「自然的人」的統一。人具有「自然人性」——「人」的生存本能與自然情慾。魯迅提出人所必需的「生存、溫飽、發展」又予以限定——呼喚感性形態的「生」的自由與歡樂;又注重「限制縱慾」,明確提出要用「理性」對自然本能進行適當的抑制與調節:「我之所謂生存,並不是苟活;所謂溫飽,並不是奢侈;所謂發展,也不是放縱。」既要求自由發展自我,又講究自我控制與自我負責,理性和非理性的互相聯繫、滲透與制約。
《紅高粱》既描寫與肯定了「我爺爺」餘佔鰲、「我奶奶」戴鳳蓮旺盛的生存本能與自然情慾、充盈的感性生命的自由與歡樂;同時,又描寫與肯定了他們的另一側面,即「社會的人」的「理性生命」。餘佔鰲面對劫賊的劫財劫色,目睹戴鳳蓮這一弱女子向自己求助的「亢奮的眼睛」,實難苟安,只得衝上去剷除劫賊。他遵循的就是民間廣為流傳的「路見不平,拔刀相助」的道德準則。有些論者將「高粱地野合」說成是餘佔鰲佔有戴鳳蓮,實在冤枉。
小說的描寫很清楚:「奶奶和爺爺在生機勃勃的高粱地裡相親相愛,兩顆蔑視人間法規的不羈心靈,比他們彼此愉悅的肉體貼得還要緊。」他們不僅是「感性生命」的兩情相悅,而且更是「理性生命」的兩顆反叛封建強迫婚姻之心的相通。再者,就在這個高粱地裡,戴鳳蓮「六神無主,淚水流到腮邊」,向餘佔鰲求救地訴說:「他真是麻風。」而單家父子憑藉強大的經濟勢力,置戴鳳蓮的誓死反抗與全體村民的沉默反對於不顧,實際上即將強行用麻風病菌慢性屠戮一個16歲的花季少女。你死我活,別無選擇。餘佔鰲清醒地看透了事態的嚴峻與緊迫,毅然先下手剷除了這兩個企圖殺人於無聲的兇手。這不僅於情,而且於理,甚至於民間的不成文法,他的選擇都是對的。此外,餘佔鰲與戴鳳蓮投身於民族革命戰爭,伏擊日軍車隊,顯然既是出於對日寇的痛恨與憤慨之情,也是為了衛國保家鄉的崇高目的。
中篇《紅高粱》所描寫與歌頌的是「靈」「肉」結合、「情」「理」統一的爺爺、奶奶們的敢想、敢做、敢愛、敢恨的氣概。除了「張揚個性解放」的主題以外,也有些評論實際上認為,《紅高粱》表現的是抗日愛國的主題。
例如《遊魂的復活》一文寫道:作家「只是要復活那些遊蕩在他的故鄉紅高粱地裡的英魂和冤魂……於是,投身於民族革命戰爭的人民化為劉羅漢、餘佔鰲、奶奶、豆官等個性奇異的人物;而這些高於民族精神的人格,又融匯到特殊氛圍——那無邊無際散發著甜腥氣息的紅高粱地,成為悲壯、神聖、永恆的象徵。」這顯然即「誓死反抗日本侵略保家衛國的英雄人民永垂不朽」的形象表述。「個性解放」與「抗日愛國」這兩種主題都是頗為接近小說文本的。此外,至少還有一個與文本更為一致的主題,即:歌頌張揚個性解放的村民英勇抗日的愛國主義精神;或者說,既張揚個性解放又歌頌英勇抗日的愛國主義精神。
其一,餘佔鰲領導的遊擊隊是一支理性的有目的、有組織、經過訓練的民間抗日武裝。在日本侵略軍的魔爪伸進高密東北鄉之際,「餘司令樹起抗日旗」,拉起抗日的隊伍,目的明確,劍指鬼子。他請任副官擔任教官,既開展政治教育,又進行軍事訓練。「高粱紅了,東洋鬼子來了,國破了,家亡了,同胞們快起來,拿起刀拿起槍,打鬼子保家鄉」,唱出了他們衛國保家的心聲。大刀、土炮、鳥槍、老漢陽、兩支手槍與三支大蓋子槍,是他們訓練與殺敵的武器。遊擊隊紀律嚴明,對餘佔鰲有養育之恩的叔父餘大牙強姦民女,司令抑制私情,最終按照任副官的意見,將他就地正法。遊擊隊堅持聯合禦侮,當餘司令和冷支隊長發生爭執,戴鳳蓮說:「這不是動刀動槍的地方,有本事對著日本人使去。」餘司令甚至忍辱負重地說:「誰是土匪?誰不是土匪?能打日本就是中國的大英雄。」他還教育兒子豆官要把「槍子兒先向日本人身上打」。遊擊隊「連聾帶啞連瘸帶拐不過40人……擺在大路上,30多人縮成一團,像一條凍僵了的蛇」,就是這麼一支隊伍,卻在一場伏擊中消滅了包括一名少將在內的日軍車隊四五十個鬼子官兵。這主要是因為他們具有寧願戰死也要保家衛國的大無畏犧牲精神。
其二,作家通過敘述者「我」對爺爺奶奶們的抗日業績,或寓論於敘,或直接讚美。「我」稱讚爺爺為「名滿天下的傳奇英雄」。「我」記敘道:爺爺1958年從日本歸來時,村裡舉行了盛大的典禮,縣長尊爺爺為老英雄,給他敬酒,說他給全縣人民帶來了光榮。「我」稱讚爺爺輩的父老鄉親們「精忠報國,演出過一幕幕英勇悲壯的舞劇」。」「我」認為:「用鐵耙擋住鬼子汽車退路的計謀竟是我奶奶這個女流想出來的。我奶奶也應該是抗日的先鋒,民族的英雄。」「我」還寫道:「奶奶,這一擔沉重的拤餅,把她柔嫰的肩膀壓出了一道深深紫印,這紫印伴隨著她離開了人世,升到了天國。這道紫印,是我奶奶英勇抗日的光榮的標誌。」莫言說:《紅高粱》的敘述者「我」採取的「全知全能」「這種視角同時也是一種對歷史的評判態度。」這種「評判態度」既然是「歷史的」,無疑是客觀公正的、實事求是的。
上述兩點充分說明:中篇小說《紅高粱》確實不僅張揚了個性解放,而且還頌揚了抗日愛國的頑強意志與犧牲精神。文學作品這種啟蒙與救亡的雙重主題是對五四傳統的繼承,五四學生運動與新文化運動,都是在帝國主義對中國侵略日益加劇,民族危機感和民族自強、自立以及救亡的歷史要求日益緊迫的時候。也正為此,五四那一代,在強調個性解放時,同時強調了自我犧牲精神。
思想價值《紅高粱》作品引發了人、人的命運、人的價值、人生、死亡、生命力、民族精神、倫理道德等方面在哲學的層面上的深刻思考。作家用一種富有表現力的表達,在對民族性進行自我反思和自我認識、自我讚頌與自我批評中,去追尋民族文化心理與民族精神力量。瀰漫小說全篇的是一種剛健暴烈、自由激昂的生命狀態的讚美基調,讓人產生熱血沸騰的感覺。
·生命力在紅高粱世界的意境中瀰漫
渾樸自然的高密東北鄉是一片內涵豐富、生機勃勃的傳奇黑土地,莫言用優美的筆調營造了一個紅高粱世界。這部作品和第一章分別以紅高粱家族和紅高粱命名,開篇營造了一個瀰漫生機氣息的世界:「無邊無際的紅高粱紅成汪洋的血海。高粱高密輝煌,高粱悽蜿可人,高粱愛情激蕩。」紅高粱生長於中國北方的農村,生存條件艱難,它是高密人賴於生存的物質食糧和活動的場所,他們殺人越貨、愛恨情仇、精忠報國,所有的幸福、殘酷都發生在這片他們日夜穿梭的血色高粱地裡。紅高粱地為作品表現民間原始的生命力和野性提供了豐富的想像空間、敘述的自然背景及歷史場景,爺爺等先輩們在這一如火如荼的高粱世界的浸染下鍛造了狂野而又堅韌的生命意志。
生活在這片紅成一片光洋血海的紅高粱裡的人們,雖然面臨飢餓、貧窮、仇恨和死亡等諸多痛苦與磨難,但是苦難反而激發他們身上奔騰的血液、高昂的鬥志,高密東北鄉的人們張揚著蓬勃的生命力、張揚著自由個性、享受著美好的愛情,出現了許多表現原始生命力的場面。而個體生命的張揚、毀滅、解體都與紅高粱相融合,傳奇人物也常常與紅高粱聯繫在一起,因而獲得了同一種品格。比如作者把戴鳳蓮生前的30年的生活描繪成「紅高粱般充實」,而她也是在高粱地裡為抗擊日寇而悲壯犧牲的。
「整個《紅高粱》充滿了象徵和隱喻,森林般的紅高粱本身就是中華民族精神內核的象徵,而每一個人物和畫面均充滿著深刻的寓意。」無邊無際的高粱地隱喻著生命的熱力與不屈,不僅是中華民族的象徵,也是人格的象徵。小說裡景與人得到完美的結合,景物處處瀰漫著生命的氣息,如那無處不在的茁壯、濃密、頑強的紅高粱,它們能哭能笑、能吟能叫、會喜會悲、會怒會怨,又如那款款流動不息的墨水河,及墨水河河邊「叢生著灰綠色的蘆葦和鵝綠色車前草,還有貼地爬生的野葛蔓,枝枝直立的接骨草」。
「河灘上的狗蛋子草發瘋一樣生長,紅得發紫的野茄子花在水草的夾縫裡憤怒地開放」。
莫言善於用色彩來凸顯、宣洩生命的自我感受,使生命在繽紛色彩中綻放。熱烈而悲愴的紅色是貫穿全書的主色調,從開篇渲染成光洋血海的紅高粱到小說結束時著重提到的「純種的紅高粱」。
紅色強烈地顯示一種生命的意義,象徵著生命的誕生和死亡,因為血色能喚起生命的躁動和升騰起生命感,也能產生殘酷和恐怖感,同時也被賦予復仇的英雄情緒。野生的紅高粱象徵著原始的欲望、激情和生命力量,爺爺餘佔鰲等祖輩們具有了野生高粱般鮮明的性格。純種野生的紅高粱隱喻著充滿野性生命力和原欲的爺爺奶奶等祖輩們,而雜種劣質的高粱隱喻著原始生命力的萎縮和異化的現代子輩們。「現代人應該超越道德、超越悲劇、超越文化,不惜一切努力找到『一株純種的紅高粱』,把它作為『護身符』,去『闖蕩你的荊棘叢生、虎狼橫行的世界』。」
莫言呼籲後輩們應該去尋找先輩們傳統精神的力量和迷失的精神家園。
「香氣馥鬱」「蜂蜜一樣的甘飴回味」的高粱酒總是與祖輩的豪壯、豪情相聯繫,深紅的高粱酒中跳動著中華民族積極上進的精神,這裡的人們酣暢淋漓地喝酒、醉酒、祭酒,任情狂野地享受生命,在高粱酒浸染下,生動演繹了酒壯英雄膽、酒成英雄事的一幕幕豪壯的場面。而紅高粱酒經常和血氣、人的行為聯繫在一起。爺爺往酒裡撒尿偶得獨門配方,使高粱酒酒味醇厚,象徵著強悍生命釀造的本色。爺爺在酒後殺死利用錢權強娶奶奶戴鳳蓮的單家父子,奶奶用酒將亡夫單家進行大消毒,爺爺在醉酒後大膽陳述並公開與奶奶的不倫愛情史,鐵板會神秘的祭酒場景和氣氛,奶奶在酒味的渲染下裝瘋瞞過日本鬼子,浸染著羅漢大爺精魂和血液的那罐高粱酒,戴風蓮、餘佔鰲和冷支隊長喝下摻了羅漢大爺鮮血的高粱酒,伏擊日本車隊前爺爺與冷支隊喝酒時的豪邁,高粱酒的精神浸透著中華民族的驍勇血性,激揚著旺盛不息的生命意志。
在那血海般輝煌而又悽婉的高粱地,紅高粱和高粱酒的血液在東北鄉裡的鄉親們身上再生和奔騰,紅色的高粱和高粱酒創造了一種情緒,構成了一種意象,形成了一種特殊的精神象徵和暗示。孕育著紅高粱的高粱地是中國人的精神家園,衝破幾千年來被壓抑和摧殘的人性的束縛,瀰漫在這片土地上的是蓬勃噴湧的生命力和無所畏懼、自由自在的開拓精神,是中華民族品格重要的精神基因,充滿著浪漫主義的激情和反叛精神的靈魂和生命在那片紅高粱地裡呼嘯。
·生命力在作品的主題上的突現
莫言把高密東北鄉作為中國社會的一個縮影,從生命本體意義的角度切入,用大量的筆墨描寫了家長裡短、童年記憶、故鄉見聞、家族歷史、鄉景民俗、先人的野性活力、奔放的生命形態、感情糾葛、土匪的爭鬥和傳奇經歷,安置了餘佔鰲、戴鳳蓮等人集合勇猛與兇殘、偉大與卑瑣、人性與野性等多重性格,重現氣勢磅礴的民族力量與粗獷強悍的民族根基,尋找中華民族那種勇敢堅毅的民族性格和民族精神。比如作品從全新的角度描寫中華民族抵抗外辱的戰爭場面,沒有設置與主流意識形態一致的「政治主題」和典型歷史事件,淡化了政治意識色彩,而是設置了主觀時空,對歷史進行虛擬性的想像,抗日戰爭題材故事變成了家族秘史和個人野史。莫言生動地描寫了中國普通農民對抗外敵入侵的淳樸態度和生命之氣,深刻地去表現民族血性精魂裡的那股原始蠻性的激情和力量。
《紅高粱》的主題重點闡述了生存成為生命的最高原則,悲壯地詮釋了中華民族在災難中不屈的精神,給人一種堅強地生存下去、繼續活下去或要活得更快樂更痛快的精神和力量。「塑造出一個充滿生命意義和力量的帶有理想色彩的民間世界,表現出強烈的『種的退化』的憂患意識。」作家通過對祖輩、父輩、孫輩三代人不同的生存狀態的對比刻畫,特別是將現代生活重壓下麻木不仁的孫輩與傳說中風流瀟灑的祖輩進行鮮明對比,顯示先輩們的生命強悍、英勇頑強和現代人的渺小贏弱,表現出對現代人生存狀態的擔憂和反思。「我」父親豆官表現出膽怯和動搖,並在與群狗作戰被狗咬去一個睪丸而成「獨頭蒜」,這隱喻著父輩生命力的減弱,而到了子孫「我」輩時,祖輩父輩的英雄氣概已消失。
小說反覆強調對先輩的崇拜:「他們殺人越貨,精忠報國,他們演出過一幕幕英勇悲壯的舞劇,使我們這些活著的不肖子孫相形見絀,在進步的同時,我真切感到種的退化。」而面對生命力旺盛的先輩們,後輩們只有自愧與仰慕。在這異化的社會裡,適合紅高粱生長的高粱地已消失,紅高粱成了夢境中一個精神和心靈的棲息地。在尋求和回望先輩生命的輝煌的過程中,莫言痛惜原始生命力的消退,痛感現代人人性的齷齪,呼喚著生命力的張揚和人性的回歸。
(文字整理來自百度百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