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坂上之雲 第三部》坂上之雲兩三言

                                                一
    對於日本，一直以來我都有糾結的情緒，我想八零後是否都是如此。一方面，從高中到大學，我都痴迷於芥川、三島、渡邊以及司馬的小說，這些巨匠的作品要麼文採飛揚，要麼直抵內心，讓你欲罷不能。我至今仍懷念大學時懷抱芥川全集蜷縮在圖書館一待就是一天的日子。同時，我也像所有人一樣喜歡看日本的動漫和電影，通過這些渠道，日本樹立的是積極、陽光、乾淨的印象。但另一方面，站在吾國的政治立場，大和民族又實實在在有些不堪。很長一段時間，我都記得姜文在拍完《鬼子來了》以後說的一句話：一個文質彬彬的日本人，可能搖身一變也是拿起屠刀的惡棍。這一點，安倍晉三也許是最好的詮釋者。幾年前央視曾有一檔節目叫《巖松看日本》，受訪者包括渡邊淳一這樣的文學巨匠，也有安倍晉三的夫人。彼時我正讀高中，安倍夫人給我的印象是和藹、友善和精緻的教養，我那時覺得安倍晉三應該也是個紳士。可回到2014年，再看看安倍，在政治博弈中幾為瘋狗，四處亂吠。
     一直以來，我都以自己沒去過日本作為託辭不對這個國家做太多主觀臆斷。而三年前我曾到深受日本影響的臺灣呆了10天，被傑出的國民素質震撼的同時，也進一步加深了我的糾結和疑惑。
                                              二
    去年國慶，在家賦閒的我開始看《坂上之雲》，總共接近20個小時的片子，斷斷續續看完，印象最深的是少年の國。我沒看過司馬遼太郎的原著，對於司馬的反戰思想也不是太感冒。我反而關注的是幾個主要人物所詮釋的日本在明治維新中的成長，以及潛藏在成長背後的糾結。
    秋山兄弟。秋山好古展現的是明治維新時日本人的簡樸和精幹，而秋山真之則在經歷洗禮後從嬉皮士變為實用主義者。這兩人從松山到東京的傳奇更像是「束髮讀詩書，修德兼修身，仰觀與俯察，韜略胸中存」的完美詮釋。而從兩人日俄戰爭的表現來說，你很難將這樣的人與軍國主義惡棍劃等號。就像好古最終落葉歸根，真之想出家而未達所願的結局，他們的內心是糾結的。在日本迅速成長為近代發達國家的幾十年中，這樣的困惑和糾結無處不在，一如夏目漱石所說」讀書人的無力感」。很多日本人對砍掉髮髻擁抱現代化、通過戰爭實現政治抱負的模式不置可否，同樣的困惑也發生在十年過後的吾國。
    正岡子規。這個角色的分量其實有限，對其俳句的成就也未展開討論。不過我倒是想起大學時翻看過的《萬葉集》，在我的半吊子日語水平看來，俳句很好地發揮了極簡主義的優點。比如芥川曾寫過：「春日遊絲，墳冢之間獨徘徊。」 日本的俳句詩人，往往從小學漢字讀漢詩，對中國的四書五經和古典文學倍加愛惜。而反觀吾國，管子所說「禮義廉恥」都幾難保存，不免讓人嘆息。
    乃木希典和東鄉平八郎。兩位軍神無疑很好詮釋了日本這個國家的兩面性。乃木一面是日本陸軍軍神，為天王殉節而為人稱道。另一方面，乃木在日俄戰爭中採取的犧牲戰術令人唾棄，芥川曾寫有一篇《將軍》，其中便暗諷乃木的無能和犧牲戰術的殘忍。而東鄉則更加戲劇化，指揮日本海軍擊潰沙俄一戰成名於世，並參與日本軍國化建設，但其人卻是個儒者，標榜「一生俯首拜陽明」。坂上裡這兩人，一個木訥幽深，一個英姿颯爽，這與吾國宣傳的暴躁兇殘的日本軍人區別甚大。
    女性。無論是秋山兄弟的妻子、母親，還是子規的妹妹，都顯示出日本女性傑出的韌性。尤其在戰爭中，女性角色所表現的寬容和隱忍，更是讓人驚嘆。芥川曾有一文《手絹》，裡面描寫一位喪子的日本母親如何在教授面前抑制自己內心的劇痛而表現得鎮定優雅。毋庸置疑的，日本女性的隱忍應是被褒獎的智慧和品德，而不是一些人認為的奴性和愚昧。
    總之，從不帶立場的觀者角度，《坂上之雲》在刻畫人物上無疑是傑作。
                                              三
    在即將負笈美利堅之前看到《坂上之雲》也許算是我的幸運。這片子所具有的內動力讓人驚奇，也讓觀者有強烈的反求諸己的意願。
    這幾天剛好有一個認識快七年的老朋友從歐洲回來，類似的境遇也讓我突然找到了平衡點。如福澤渝吉所寫：「先有個人的獨立，才有一國的獨立。」
    見賢而思齊焉，不舍晝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