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雪將至》|消散在大雪裡的那個「多餘的人」

2020-12-27 終南影話

「多餘的人」逐漸消散在雪地裡,當飽滿的情感撞上冰冷的現實,一切都最終凝結。

2017年的犯罪懸疑片《暴雪將至》,在一個破案的主體事件中鋪設一條小人物身份認同的暗線,用高抽象化的鏡頭語言、冷峻至極的敘事手法表現小人物的生命樣態。電影從片名就傳遞出了這是一個離不開「雪」的故事。以「暴雪」為題,似乎已經暗示著酷寒而冷漠的冬天即將來臨。滂沱大雨與寂寥的荒野、蕭瑟的冬天,三者在時空上融為一體,從開篇就奠定了《暴雪將至》壓抑的基調。

在電影的一開始,天氣預報就預告著一起暴雪即將來襲,字幕顯示「2008年1月10日我國南方發生了大範圍暴雪、冰凍等自然災害……其中湖南等7個省份受災最為嚴重」。此處的設置預示著重工業時代的潰散崩離,以餘國偉為代表的這些小人物的命運在變化中搖晃,進退維谷。

電影中下過兩場雪,整個故事也宛如一場將至未至的雪,在雨雪交加中人總是被一些東西迷惑,最終沒有受到有形災害的困擾,卻被無形的災難毀了一生。第一次下雪,是餘國偉站在工廠禮堂的舞臺上領取勞模獎,雪花突然從屋頂落下,讓他一手拿著獎狀、一手拿著獎盃咧嘴笑的模樣顯得那樣不真實。最後一場雪,是一切徹底結束後,十年過去,時代飛速變遷,從當年下崗成為「剩下的人」,到如今已不能融入到改革的大潮中去,成為「多餘的人」。

這種氛圍伴隨著人物情感始終,逐漸冷卻、凝固,再到漫天蓋地的噴發,最後一切從全有回到了全無,故事終結在一個雪地的留白。他打算離開,但大巴卻在大雪中寸步難行。這兩場雪就是在不該下的時候下了,都有一點荒誕切入現實的意味,荒誕有時候不代表荒誕本身,它實際上是代表著它出現在不該出現的地方,它有時候會模糊掉真相和虛幻之間的界限,讓我們從這個虛幻當中,重新看到我們所經歷的一切,這才是真正意義上的用意。

電影的主角——餘國偉,非職責之內自我英雄主義的去尋找一起兇殺案的兇手,憑藉一種「直覺」尋找著嫌疑人。對於餘國偉來說,手銬帶給他安全感,一種什麼都在控制之中的踏實感。在片中,餘國偉尋找殺人兇手,望遠鏡也是餘國偉對體制生活的期盼,餘國偉手不離煙,抽菸的動作表現出這個人對所做的、所想的事情感到心裡沒底。我們跟隨著餘國偉的腳步推測「誰是兇手」,但直到最後才知道「誰是兇手」並不重要,重要的是預測的災害可能遲遲不來,無法預知的災難卻可能接踵而至。

大雨、枯草、旱橋、泥濘的野地裡兩輛並排的自行車,「荒野擒兇」的場面頗具荒誕氣質,遠景與中景的任意切換顯得較為隨意,似乎在暗示這是一場鬧劇。隨著照片、歌舞廳、鞋子等線索浮出水面,餘國偉已經有了內心的目標,第二次鎖定嫌疑人的場景是破舊的廠區與車站,暴雨中泛著明光的鐵軌,以及黯淡的天幕,襯託出一種極為壓抑的氛圍。

電影中最重要的那一段追逐戲是瓢潑大雨中的廝打,鏡頭從空中俯拍,雨滴被無限放大,子彈一般墜落在地,這一場景強調了雨的力量,用自然的爆發力象徵人物在接近成功時的狂喜與激動。也希望在追逐的過程中呈現出來極具有張力的影像風格,有一些地方設置成陰雨綿綿的感覺,它有一種不安在裡面。黑色窒息的空間環境在於影片中連綿不斷的雨還有兩場雪,陰鬱的天氣淅淅瀝瀝的小雨和暴雨貫穿整部影片,一種前所未有的寒冷。雨、雪、鐵串聯起來的一種陰冷潮溼的記憶。

這個20世紀90年代的一個工業小城,這座小城中有工廠,有筒子樓還有「小香港」。每一個空間場景看似隨意,充斥著飛雪、冷雨鐵鏽的氣息,但其實故事裡每一個情節、道具的設計都有著導演別出心裁的暗示。97年的社會面臨的最大問題就是工人下崗,在這個大時代背景下,「工廠」 「筒子樓」作為工人生活的場所,被賦予了更加特殊的隱喻。是20世紀90年代計劃經濟的產物,是工人上班和生活的地方。工廠不再是一個概念上的工廠,是重複枯燥生活的經濟來源,是疲憊無力,是壓抑枯燥。

「小香港」是影片中幾個工廠的交匯地點,一條著名的生活街。通過對工廠和筒子樓還有「小香港」三個具有代表性的場域意象的分析,可以從客觀的環境角度分析, 「小香港」這個作為工人逃避生活壓力的娛樂場所,在97年香港還沒有回歸的前提下,香港被賦予了一種對美好生活嚮往的意義。

「禮堂」 因此,餘國偉在勞模表彰大會上所說的「一定活出自己的精彩,以高昂的熱情,迎接新世紀的到來」也只能是一種理想狀態。在心中幻想著自己當上勞模,一個如此「軸」、犟、倔的人在壓抑的大環境中生活,自然會將所有的執著都放在了理想上。餘國偉和燕子的「理髮店」,在這裡有了不同的含義,理髮店是餘國偉心中對愛情的嚮往,是對錯庸生活停留掙扎的停靠港灣。

電影注重通過真實的空間環境和情感特徵的造型景物與電影敘事、人物情感相結合,片中人物普遍臺詞不多,更多強調的是氛圍與意境,並將這一切交與環境來完成。為了聯結時代節點與人物身份,導演將當時的歷史事件逐步拆分,化為角色的生活場景與日常語言,讓觀眾親身感受這份獨有的年代感。在很多同樣以上世紀末作為敘事背景的影片中,總會出現BB機、粵語歌、歌舞廳等具有標識意義的符號,都是突顯時代特質的故事和元素。收音機暗示著工人的命運。

社會中邊緣小人物內心是掙扎迷茫的,作為「多餘的人」都逐漸消散了,但烏雲籠罩下人們心頭的陰霾難以散去,雨腳如麻更是喚起了忐忑、憂慮與焦灼。未被點名的工人轟然散去,在泥濘中留下一道道看不清的車轍,飽滿的情感撞上冰冷的現實,最終凝結。

end

一影一話 譜人世虛實

俱是覆舟風雨 書字可抵愁

公眾號團隊:西安建築科技大學戲劇與影視學

終南影話 電影小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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