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蘇州地方上的領導在請吃和吃請方面一直是很「注意的」,不講究排場和奢侈的,講究的是實在和味美。
那天,一位領導要借我們公司食堂的小餐廳招待一位已為地方上作出貢獻的臺灣老闆,想請我作陪,說這臺灣老闆是玩玉的大家。
一落座,我就看出了這臺灣老闆的「與眾不同」,初秋時分,我們基本上都是襯衣加一件西裝。這臺灣老闆卻穿著一件羽絨服款式的外套。餐廳人多了溫度高了,大家都脫下了外套,唯獨這臺灣老闆還是無動於衷。
酒過三巡,主陪領導的話題轉向了臺灣老闆的玉 ,臺灣老闆頓時來精、氣、神,先從腰間取下了一塊玉牌,又從脖子上摘下了掛件,接著從那羽絨服款式的外套裡變魔術似的拿出了五、六件寶貝玉器,如數家珍,一一道來,每件白玉,出生富貴,皆有故事。
我並沒被他講的故事「引人入勝」,而被他那件有故事的外套引起了興趣,這麼多的玉,都在那件衣服裡佔據專用的口袋,這外套肯定是專門設計的!
我問了臺灣老闆,臺灣老闆得意地笑了:那當然!要讓這些寶貝既能如影隨行,又要相安無事。原來,這外套也是他的專利產品。
我看了他的那些寶貝玉,玉質都是上好的,而且都出自當代上海、蘇州名家之手。同席的有人問臺灣老闆:這些寶貝玉值多少錢?老闆說,每一件,都能值一輛奔馳,我也感慨地附言了一句:是啊,確實如此。
但是,當初你買它們的時候每件恐怕只花了一輛自行車的錢!
因為我知道,臺灣人是改革開放第一批受益者,他們在大陸賺了很多錢,也要消費,買什麼?
臺灣人血液裡都流淌中華民族傳統文化的精髓,而喜玉無疑也是國人的「國粹」,那時的和田玉還不如現在的壽山石、青金石的價錢,玉雕大師的價值還沒有被挖掘,更沒有被「鼓吹」起來,給這些有錢的臺灣人搶了先機。
臺灣老闆聽了我的話,開始重點關注起我來,話題轉向了和田玉是否還會價值倍增?我表達了我買精不買劣,買貴不買賤的觀點:品質頂級的籽料羊脂玉,價格還會倍增,品質一般的可能增幅緩慢,也可能會下跌。
玉和書畫不一樣,一張白紙,大師們可畫出最新最美的圖畫,而玉雕大師最高超的技藝,其價值也只能附加在玉的品質上面。
臺灣老闆似乎也認同我的觀點,他從那件奇特外套裡層一隻拉鏈口袋裡取出了一隻精緻的皮革小包,從裡面小心翼翼地拿出了一塊玉牌,那可是一塊難得一見的羊脂白玉,讓我立刻想起了莊子的詩:肌膚若冰雪,綽約如處子。
這玉牌是當代滬上一位玉雕大師的作品,畫面來自「百子圖」,二個文人對坐,手邊各有一個蟋蟀罐。工藝十分精美,如按中國書畫「四品」之分,當屬最高的逸品!
情至興處,講話也多了些溢美,我對臺灣老闆說,如此逸品,能遇見她也是一種緣分!一旁有人插話:這塊玉值多少錢?我說:這種玉,除非緣分已盡,一般情況下都不會出手的,這也是「玉無價」的道理。
臺灣老闆接過話頭,說自從得到此玉,踏歌而行,四處尋覓,此物無雙,多少人一見傾情,高價利誘,苦苦追求,他都心如磐石,此玉如「小喬」只屬他周郎!
臺灣老闆的神情得意終於攻破了我本不夠高的「修養」底線,我指著這玉牌上的圖案問臺灣老闆:您玩過鬥蟋蟀嗎?沒玩過,但是我知道,兩隻蟋蟀相鬥,比個輸贏嘛!臺灣老闆說。
那我們來玩一把,好不好?怎麼玩法?臺灣老闆不解。
您等十分鐘,我去辦公室拿一塊玉牌,比一下,誰輸了,玉牌歸贏的。
誰當裁判?臺灣老闆歪著頭,盯著我的眼晴問。
當然你當裁判,你說了算,好不好?我盯著臺灣老闆的眼睛告訴他。陪飯的人聽了都起鬨了,看熱鬧、看輸贏本是國人所好,更況是酒後飯餘。臺灣老闆在一片鼓動之聲下,竟然動作迅速地收起了他心愛的羊脂白玉牌,蟋蟀牌變成了「免戰牌」,臺灣老闆一邊將他的寶玉秘藏起來,一邊笑著對我說:玉是不能比的,全憑喜歡不喜歡。
眾人都笑了,都說臺灣老闆心虛了,怕輸了這羊脂玉牌。其實大家都不知道,我的底氣也不足,我賭的是:臺灣老闆是一個有身價的商人,又是縱橫大陸政商遊刃有餘的角色,他決不會讓他的所愛失去,又不會奪人所愛的。
此事過後,我心裡也有些不舒坦,因為我知道,我的這一招並沒有收穫什麼,反而有些說不清楚的愧意,長久地存放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