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近來螢屏上戰國題材電視劇的熱播,那理不清關係的時代也漸漸被世人識得,特別是在《大秦帝國》和《羋月傳》中,眾多風雲人物也從故紙堆中立體了起來,其中,張儀的形象尤為突出。
《大秦帝國》中扮演張儀的是喻恩泰,一位我很喜歡演員,他的出名好像是緣自於《武林外傳》,他在裡面扮演了一個書生,對這類搞笑的劇作我是不會看的,我認識他是在《中華好詩詞》的綜藝節目,他的博學和睿智給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張儀的傳奇加上喻恩泰的演繹,使得人物形象更加豐滿和鮮活,不僅將那個時代的風雲展現在人們面前 ,還將張儀在那個變幻莫測的年代中,以七國為舞臺,騰挪跳躍,長袖善舞,將他的人生智慧發揮得淋漓盡致。
張儀作為縱橫家的代表人物,為歷代所追捧,他們的嬉笑怒罵,無時無刻不牽動著七國的神經,「一怒而諸侯懼,安居而天下熄」,有此等人物操控朝局,左右天下,使戰國時代精彩紛呈,好戲連臺。
對張儀的評價,秦相李斯是相當高的,言「惠王用張儀之計,拔三川之地,西並巴、蜀,北收上郡,南取漢中,包九夷,制鄢、郢,東據成皋之險,割膏腴之壤,遂散六國之從,使之西面事秦,功施到今。」
但是,歷代對他也是異音多多,唐代詩人徐夤就曾寫詩表述了他對張儀的看法:
「荊楚南來又北歸,分明舌在不應違。
懷王本是無心者,籠得蒼蠅卻放飛。」
對其逞口舌之能,冒天下之大不韙,行騙天下的言行很是不齒,直接將他比作令人噁心的蒼蠅,這也代表著很大一部分人對張儀的看法。
張儀據說是魏國的貴族之後,家族早年也富貴過,但到了張儀之時,早已敗落,居家耕讀為計,很是貧困。
他肯定是個聰穎之人,且異常刻苦,在典故中有著一則故事,名為「張儀折竹」,說他年輕時替人抄書,看見好詞妙句便寫在大腿上,回家後折竹刻寫,久而成冊,所以,這個典故反映了早年張儀的困境和刻苦學習的精神。
他是鬼谷子的學生,從其學縱橫捭闔之術,但這鬼谷子是個謎一般的人物,幾同神人無異,戰國時的精英們似乎都出其門下,這個讓人感覺有些不可思議,但正史或野史都從其說,儘管我很是懷疑,苦無證據反駁,只能權信之。
張儀的事跡主要是司馬遷的《史記》,但從上世紀70年代出土的馬王堆遺址中發現的帛書中,其中反映的很多事實同《史記》相悖,從司馬遷採信的《戰國策》中的記述來看,無疑是有著很多的漏洞及矛盾之處,所以,《史記》中對張儀的描寫,可信度不是很高的。
七國之爭,亂象叢生,而合縱連橫是其主旋律,諸侯間為生存和發展的爭鬥,為張儀提供了一個可以充分展示其才華的舞臺。
戰國貴族多養士,張儀作為一位有才之人,可能首先被楚國的相國賞識,他遂投其門下,但其他人對他並不買帳,很瞧不起他,於是在一次宴席上,污衊他偷了東西,並將其暴打一頓後趕了出來。
於是便有了下面的故事,被人抬回家的他顧不得其他,昏昏的只是問其妻,自己的舌頭還在不在,得知完好後,便放心了,對他來說,舌頭在,富貴便在,作為一超級辯士,這是最為關鍵之處。
屢敗屢戰,不棄不餒,後來的他果然為秦王所賞識,一路升遷,他對秦國也是投桃報李,忠心耿耿,建言獻計,以「連橫」計迫韓魏來朝,並不失時機的對楚國施壓,大棒和胡蘿蔔交替上陣,使楚國吃盡了苦頭。
後世對張儀的不齒緣自於對楚國的欺騙,以六百裡地的小利,引誘楚國君放棄「合縱」,後來是連這也賴掉,最後竟然還騙得楚王入秦,身死異鄉。
就這點來看,張儀實在是小人作為,勾引、無賴、利誘一通的組合拳令人眼花繚亂,但俱是讓人瞧不起的「陰招」,極盡無恥之能,這也難怪後世將其趕出君子之列。
但你不得不佩服他的口齒之能以及睿智之極,而且他還有敢於擔當及勇赴死地的大無畏精神,在將楚國一通地欺騙和耍弄之後,還能自告奮勇的去楚國,同他相比,那後世諸葛亮去東吳哭周瑜,實在只能算作小巫了。
後世瞧不起張儀其實還有一個因素,這便是同屈原的對決,屈原作為中華歷史上浪漫主義詩歌的源頭,所作《楚辭》被萬人膜拜,其行吟荒澤畔,自沉汨羅江的壯舉,歷代都被歌頌和景仰。
屈原的口才也是極品,他曾作為楚國的使臣,去齊國遊說,但是,在那個只圖利益的時代,如他這樣一身充滿了文學的憂鬱氣質,正色立廟堂的君子,又豈是如張儀這般狡詐之人的對手。
張儀和屈原沒有直接面對面的對決,張儀兩次來楚國玩弄楚君時,屈原都恰好出使齊國去了,他明知張儀是一個為達目的而全無道德可講之人,竭力勸說楚君不要聽信張儀的蠱惑,但無奈,在楚君的昏庸和一幫佞臣的夾擊下而落敗。
戰國是張儀這類辯士縱橫的世界,而不是屈原這樣君子正色君子的舞臺,楚國的貴族政治體制,人才匱乏,註定了其眼光短淺,沒有大格局,最終將一把好牌打得個稀爛。
張儀最大的功績是在對天下大勢透徹了解的基礎上,以天才之辯才及大無畏的勇氣,在國與國之間騰挪,縱橫捭闔,刀鋒上跳舞,為秦國營造出一個最佳的「國際環境」,幫助秦國實現了「東進」之夢想。
從這個意義上來說,張儀可以說是優秀外交家的鼻祖,更是一位心理學家的先驅,雖然他為達目的而不擇手段的作為被後世詬病,但如果放在那個弱肉強食,道德淪喪的時代來看,倒也無甚可指責之處。
在《戰國策》中有一篇著名的文章叫《張儀司馬錯論伐蜀》,張儀雖然對天下大勢有著清醒的認識,但卻也有失誤,最為明顯的是在伐蜀還是攻韓的決策上,他是敗給了司馬遷的八世祖司馬錯,他是主張攻韓,但在一番爭論後,秦惠文王最終決定是伐蜀,歷史證明,司馬錯是正確的。
秦惠文王也是敢用人,明知司馬錯和張儀二人在決策上不同,卻讓二人一起,乘巴蜀兩國互攻之際,借著當時苴國的國君請其相助之機,一舉將巴蜀滅國,當然,那苴國也不復存在,這為秦國提供了穩固的大後方,也使後來長平之戰的勝利,有了最為重要的軍需保障。
就這點來看,張儀還是個心胸開闊之人,他沒有像後世很多文士不同,與自己不同方略之人共事時,極盡牽制肘掣之事;相反,他作為副手,全力協助主將司馬錯,走金牛,戰葭萌,最終將巴蜀之地盡收於泰國。
在戰國這個「有奶就是娘」,綱常敗壞,國家概念很是模糊的時代,很多人都是奔走四方,朝秦暮楚,全無為哪個國家效忠的意識,有的只是「士為知己者死」的信念,唯有張儀,至始至終地對秦國忠心耿耿,一以貫之。
張儀最後是死在了魏國,當時的秦武王一心崇尚武力,對憑口才橫行天下的張儀很看不起,而那些對張儀受寵心懷不滿的大臣們也趁機進讒言,於是,張儀的地位一落千丈,他也知道,是到了應該離開的時候了。
但是,即使是在這樣的情況下,他依然抱著效忠秦國的初心,亦是為了自保,主動要求去自己的母國,去魏國為相,行離間之計,將詐術進行到底。
如張儀這時已失勢之人,各國對他已是恨之入骨,特別是齊國,直欲寢其皮,食其肉;唯有魏國還對他有些好感,而他在哪個國家,哪個國家就必定會遭到攻打。
而張儀正是利用了這一點,使齊魏兩國相互撕扯,抽身不得之時,讓秦國乘機攻打韓國,獵取了巨大的利益;但是,天不假年,他在為相魏國一年後便離世了。
在秦統一全國的漫長過程中,文人中有三位貢獻最大,商鞅的改革變法,範睢的遠交近攻,而中間夾著的便是這張儀,他用自己的智慧,攪得天下大亂,每一次出使都完成任務,每一次出策,都使秦國獲得利益,而天下大局在他的掌控下,向著有利於秦國的方向不斷地向前。
文能玩各國諸侯於股掌,武能開疆拓土收巴蜀,雖然張儀因中傷爭寵,不講信義,狡詐陰毒,哄瞞欺騙等而為人所不齒,但他為秦國一統天下可謂是立下了汗馬功勞,其智慧和勇氣後世幾無人能出其右,就這點來說,他不失為一代之英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