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影《最好的我們》
電影是一門生意,電影不僅僅是一門生意;電影可以是「作品」,電影亦可以是「產品」。電影百年歷史過來,藝術與商業的博弈不僅存在學院派理論研究範疇的爭辯中,在電影製作的實踐中是真實的令人頭痛的問題。藝術與商業並舉是某種理想主義式的觀點。
現實的情況往往是,你若已有一個頗有藝術修為的大導演在手時就會進一步操心經他操刀後的文本和觀眾的普遍接受力的問題,也會苦惱在工業製作體系中他個人的耐受力和契合度,因其「作品」的概念設定決定在藝術上的創作往往是十分個人化的,好萊塢吃過類似的虧,也賺過大錢,它在類型電影體系的建立和發展的經驗中限定了電影公司與已選擇作者之間的遊戲規則,而從國內電影公司的製作實例來看,這樣的項目往往還是依靠大導演中心制的勢能,市場和觀眾被迫讓位給「詩人的闡述」。
電影《最好的我們》
反過來,若你以市場規則為原點去製作項目,為了儘可能去爭取更多的觀眾,藝術試驗當然會讓路給那些已為市場反應所證實的標準化區域,它在商業美學上或可能做到最好,但必將缺少一種叫做真正的「詩人」藝術的東西。在實際的製作實踐中,藝術與商業二者完美兼顧的電影難度大,概率低,並不具有普遍的經驗意義,如果電影製作方資源真不是「王炸在手」,對於絕大多數項目而言,「作品」還是「產品」,只可能有一個選擇,越早擇其一為製作核心,可預見的市場空間反而越大。
涉及電影評論,這同樣是一個有意味的話題。電影評論較基礎理論更依賴與實踐的關係,一個可能的中立態度是,不必一味以缺乏藝術性去苛求以「產品」為製作形態的電影,也不必以票房多寡來判定一部以「作品」為製作形態的電影的成敗。畢竟觀眾影評噴的是感受,專業影評論的是因果、意義與價值。以「產品」為原點出發的電影,就在產品範疇內研究藝術與商業的平衡力學,以「作品」為原點出發的電影依然,它們各自在原點原則下的藝術和市場的平衡力學的規則是不同的。
電影《最好的我們》
國產青春片十數年的經營,有人總結為市場繁榮趨勢往上,口碑發展趨勢向下。若真是如此,從某種意義而言,口碑下滑比市場繁榮更值得研究。市場繁榮只是一個結果,而口碑下滑飽含著存在與發展亂象中的複雜因果。
然則,無論是製作者還是職業評價家,更應警惕的是,所謂國產青春片的口碑下滑的「口碑」是眾口鑠金的「口碑」,而非我們前文辨析的有一個理性的專業立場的「口碑」。如若遭遇口碑與市場的自相矛盾,則意味著某單一樣本內的藝術與商業之平衡力學失衡,它具有史料性的標本價值,職業評論的口風中溯源比指摘更有效用。
電影《最好的我們》
譬如,上上個檔期頗為搶眼的《過春天》,票房慘澹,但口碑與市場呈現反比,這並不是國產青春片市場不成熟的表現,恰恰相反,這是國產青春類型片市場趨於成熟的結果。
《過春天》並不是以產品為原點製作的電影,藝術對標準化類型慣例的讓渡較為有限,它的本質表達是作者經驗的、個性,這也是它與傳播的普遍性失之交臂的重要原因。譬如,在這個檔期同樣較為搶眼的青春片《最好的我們》,上映兩周多獲得票房約3億2,對於中低成本的青春片而言算得上佳績了,同樣引人矚目的是它在豆瓣僅有的5.8分的口碑不佳。
電影《過春天》
對新出爐的後者而言,它的問題是作者經驗、個性對類型標準化區域的過分讓路,包括對為市場反應所證實的青春片類型慣例的淺薄理解和短視操作。
目前它在市場上的作為是電影獨特大IP的情懷效應和華麗營銷的成功。否則,以八月長安「振華三部曲」中最優秀的一部的IP能效,若在以「產品」為原點,認真在戲劇文本層面探討過經驗個性與類型慣例的關係問題,它的票房遠不止於此。
電影《最好的我們》
對90年後的閱讀群體而言,八月長安的振華三部曲是他們入世與情感成長的青春勵志聖典,尤其是第三部《最好的我們》。這位80後的作者本名劉婉薈,是2006年哈爾濱市的文科狀元,後就讀於北大。
這一部《最好的我們》相對此前的《你好,舊時光》《橘生淮南》而言,筆觸更細膩,情感更成熟,正面價值觀更滿溢,網評「零差評」最好的青春小說,原因有二,其一,真實。它原名《流水混帳》,寫的是女主角耿耿和男主角餘淮同桌三年的重點高中校園生活故事,男女角都無所謂瑪麗蘇的「主角光環」,耿耿如同所有班級中的中下遊學習成績的女孩子一樣,有向上的掙扎和苦惱,也擁有小小亮點的獨特內心世界,餘淮如同所有班級中的優質生一樣,聰明,考試與競賽能力上得天獨厚,但也有著上遊學子的壓力和失落。兩人在學業上的努力和進取如過去每一個面臨過高考的我們,兩人在不同原生家庭中的成長和陣痛,也如同你我一樣。因其瑣碎,普通,細緻而真實。不要小看真實的營造,它是爭取讀者和觀眾相當重要的步伐。
電影《最好的我們》
其二,勵志。原小說結構能力可觀,寫的是「流水混帳」,但主幹清晰,誠如原作者後記中所言,表面上,這是一個同桌之間的愛情故事,實際上,她寫的,是耿耿,女主角的成長故事,——「一個用阿Q精神在振華這種完全不適合她的虎狼之地堅強求生的小姑娘,終於有一天成長為一個眼睛裡始終有光芒的大人」,——「她沒有登上《時代》雜誌,既沒有進常青藤,也沒有成為大富豪,但也不再隨波逐流,而是紮根於自己熱愛的領域,生活得快樂而有尊嚴,不再被外界的浮華所纏繞捆綁,最終能夠張開雙手,去擁抱當年喜歡的人,用曾經汲取的溫度,反過來溫暖那個不再年輕的少年。她成了最好的耿耿,而你,也終將成為最好的你。」為什麼是最好的我們?這才是小說要講的故事,這才是小說真正的主題。戀愛不是,成長與勵志才是。每一個平凡少女的成長都是驚心動魄的英雄故事。
電影《最好的我們》
然而,我們在電影《最好的我們》中看到的故事幾乎抽離了原小說中的真實與勵志精髓,它呈現的是一個人物單薄的瑪麗蘇式的戀愛故事。男女主人公幾乎不學習,只有學習場景,沒有學習生活,他倆如同從來沒有學業、大學和前途煩惱的人偶,他們幾乎沒有家庭,只有家庭場景,沒有家庭生活情節,要知道耿耿之所以擁有耿耿於懷的卑微又陣痛的成長,與她從小父母離異後父親重新組建家庭密切相關,因其卑微我們心生憐憫,因其卑微而不懼陣痛的自黑我們心生喜愛,這種塑造人物的基本情境式情節內容幾乎為零,電影中的女主人公耿耿面目模糊,生活的重心只剩下「餘淮喜歡不喜歡我,餘淮喜歡我我要努力追愛」
男女主人公相互吸引的初衷不再是一點點緣分加上各自性格上獨特的小脾氣,而是「餘淮打籃球時真帥」,「我第一眼看你就覺得你長得很可愛」等浮燥的設定.將原IP中最具商業價值的部分即帶著作者深刻思考和情感印記的真實生活內容和勵志主題全部替換成為片面、單薄的瑪麗蘇戀愛是電影《最好的我們》最大的敗筆,這種簡單化的讓路於某種類型慣例的粗暴的製作思路,令電影失去基本「戲劇性」的競爭力,而一個優秀的戲劇文本卻擁有最大的市場可能性。原小說的風行和影響力就是最好的例證。
電影《最好的我們》
觀眾從來沒有過度消費IP類型的青春片,涸澤而漁的是某些短視的製作方式,不容忽視的是這類影片對努力多年而培育出的觀眾的傷害。在電影市場繁榮的歷史進程中,從業者似應多考慮一步商業倫理的問題,經濟與正義、市場與人道存在著相一致的理想秩序,「慎終如始,則無敗事」,電影產業也是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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欄目編輯 | 鄭 涵 責任編輯 | 李婉嬌 陳思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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