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來來,一起說大連話啦!乾淨、血受、颯稜、姿勢、玍古、辣眼、章程、大拿、攢欺、賴塞、髒樣兒、勾嘎兒、隔鍋上炕、禿嚕翻張、迷了魔了……如果你能讀對音調,還能說對意思,那你這個大連人夠地道。
有人說大連話土,其實細究起來,每個詞背後都有說道。
趕緊一起來品味大連話的魅力吧↓
血 受
「血」,在大連方言中發音為xiě。「血」原本是名詞,在大連話中卻被用作程度副詞,表示很、非常、特別的意思。
在《漢語大字典》中,「血」共有10個義項:古代作祭品用的牲畜的血;血液;用鮮血塗沾、染;有血統關係的;悲痛的淚水;紅色;比喻剛強、熱烈……
血受、血乾淨、血彪、血上火、血不夠意思……不論是褒是貶,「血」都裹挾著某種剛烈之情。「血」是大愛大恨的,是疾風知勁草,是真金不怕火煉,是從大風大浪中一路闖過來的。從大連方言中找出一個與大連人的秉性脾氣一脈相通的詞,那便是「血」,它生動精準地詮釋了大連人的真性情。
兩個女工下班途中去買菜,「聽說今年山東的捲心菜血便宜,8分錢一斤,賤得跟草似的,俺老家的菜農可毀了……」一場動遷,相處半生的老少爺們兒散落四方,夏日午後兩位老鄰居青泥窪橋相遇,嘮半天嘮不夠,說起當年某個品行不端的鄰居,二人咬牙切齒,「那個老鱉羔,血待人恨!」有朋友在你窮困潦倒之際二話不說傾囊相助,一腔感動之情只化為一句簡潔有力的「血夠意思」。鄰居小兩口生了一對大胖小子,個個活蹦亂跳,憨態可掬,「血待人親」。夏季夜晚和朋友們在大海邊消遣,吹海風,吃燒烤,枕著濤聲談天說地,「血受」啊……
大連人喜歡用「血」來表達內心的真實感受。厭惡、憤怒、憎恨等負面情緒,要以「血」來抒發宣洩;溫潤人心、激蕩靈魂的正能量情感,更需要 「血」來捧場助力。以四兩撥千斤的經濟與便利,「血」就這樣成為大連人的口頭語。
與「血」一樣,「受」也是「經濟性」的大連話。在《現代漢語詞典》裡,「受」有四種意思:接受,得到;遭受,承受;忍受,禁受;適合。大連話「受」取「適合」之意,受吃(吃著有味),受看(看著舒服),受聽 (聽著入耳)。與「血」組詞,引申為痛快、爽、舒服。「血」與「受」筆畫簡單,意蘊強烈,強強聯手,成為最經典、最有知名度的大連話。
「受」是一種幸福感。生活在一座城市裡,倘若人們在方方面面都感到很「受」,那麼,這座城市一定是宜居之地,是可以繁衍生息託付終身的。
幹 淨
在《現代漢語詞典》(第7版)中,「乾淨」有三種釋義:一是沒有塵土、雜質等;二是形容說話、動作不拖泥帶水;三是形容一點兒不剩。
大連方言中的「乾淨」除了用於詞典中這三種傳統情況外,其餘則完全顛覆了本義。 「乾淨」在大連話中是用來形容人或事物非常美好、非常漂亮,是一條極經典的大連方言。
「乾淨」令人想到形容程度的一些成語,比如滾瓜爛熟、爐火純青、遊刃有餘、揮灑自如、得心應手、庖丁解牛、熟能生巧,等等。在大連人的語境裡,將這些成語替換為「乾淨」也未嘗不可,甚至更耐讀。
有研究認為,大連方言以「乾淨」表示程度可能是從文學作品中流傳下來的。《醒世恆言·徐老僕義憤成家》:「老奴託賴二位官人洪福,除了本錢盤費,乾淨趁得四五十兩。」這裡的「乾淨」在《漢語大詞典》中的解釋為「純粹」。《西遊記》中:「你若以言貌取人,乾淨差了。我雖醜便醜,卻倒有些手段。」《金瓶梅詞話》中:「既是素的,等老身吃,老身乾淨眼花了,只當作葷的來。」這兩例中的「乾淨」在《漢語大詞典》中解釋為 「完全」。釋義中的「純粹」「完全」均帶有表示程度的色彩。因此,「乾淨」也具有表示程度的色彩。
外地人學大連話,首先從「乾淨」這個詞入門。怎樣說「乾淨」呢?這需要一點兒口技,「幹」要讀去聲,拉成長腔,要狠要用力,甚至還要帶點匪氣、傲氣;「淨」是滑音,似兒化音,要讀得輕飄隱逸,是一掃而過戛然而止的。
乾淨,奇俊性感,是一條真乾淨的大連方言。當大連人想表達內心湧動的激賞之情,卻一時間詞窮語虧表達難為時,就會想到「乾淨」這個詞。 「這活幹得血乾淨!」這是對一個人業務能力與職業精神的高度肯定。一個人只有業務能力而沒有職業精神,不太可能幹出「血乾淨」的活;一個人成天計較工資待遇而沒有理想情懷,也不太可能幹出「血乾淨」的活。
我們渴望乾淨的人生、乾淨的活法、乾淨的人和事,這種生活願景使得這條大連方言歷久彌新,與大連人同在,與大連人建設富庶美麗文明家園的美好追求同在。
大 拿
「大拿」,是大連民間對販夫走卒、引車賣漿者在某一方面的超常技能的一種讚賞。據《東北方言口語詞彙例釋》記載,大拿一是指在某方面有權威的人,二是指掌大權的人。大連的「大拿」多指有絕活的人。大拿們雖然難登大雅之堂,卻在民間享有良好聲譽。大拿們的絕活並非雕蟲小技,而是賴以為生的真本領。
80多歲的李雲鶴是敦煌研究院的修復師,他一生面壁,孜孜矻矻,最終成為石窟類壁畫修復界的「一代宗師」。2019年年初,李雲鶴老先生當選2018年「大國工匠年度人物」,頒獎詞是這樣寫的:風刀沙劍,面壁一生。洞中一日,筆下千年!六十二載潛心修復,八十六歲耕耘不歇。李雲鶴,用心做筆,以血為墨,讓風化的歷史暗香浮動,絢爛重生!
馮驥才的短篇小說集《俗世奇人》裡有幾位身懷絕技的大拿,比如刷子李。徒弟跟他到英租界給洋房刷漿,他帶了一身黑衣黑褲,外加一雙黑布鞋,這是他的工裝。一面牆刷完了,那一身墨黑的行頭不見一滴白。
咱大連哪些行業大拿輩出呢?你是不是想到了20世紀80年代燈火通明、熱力四射的車間,還想到了浩瀚富饒的渤海灣,咱們到大連作家鄧剛先生的作品中尋找大拿的身影吧——「他心裡明白,自己也確實不行了。可他畢竟是八級工匠,安裝隊的技術『大拿』!八級,到頭了,一百一十六元九角整,技術工匠們頂天的級別,難道他趙寶元是憑空白撿錢嗎?不,當年提起趙八級,連地皮都顫三顫!」
大拿多有麋鹿之性、布衣情懷。「人的尊卑,不靠地位,不由出身,只看你自己的成就。我們不妨再加上一句:『是什麼料,充什麼用。』假如是一個蘿蔔,就力求做個水多肉脆的好蘿蔔;假如是棵白菜,就力求做一棵瓷瓷實實的包心好白菜。」楊絳先生在《隱身衣》裡的這段話令人醒悟,那些在「蛇阱」中苦苦掙扎之人是否也該解脫呢?三百六十行,行行出大拿。大拿皆有章程,皆有操守,皆有傳奇色彩。往小處說,這是一個人的謀生手段;往深處說,如果這個時代人人是大拿,人人有恆心,這份精氣神集結起來便是一個國家的國力。
文字:董曉奎
圖片:王天用
編輯:小雨
美編:張強
校對:張軍
責編:李元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