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月,一部重新回來的老番佔據了我一整個周末。《黃金神威》,儘管名字冒著和xx戰士的中二氣息,卻在某些地方,製造出人類學影像的觀感。
從一二兩季,再到更新中的第三季,主線故事還在推進,但大體上,是個老套的尋寶曆險。一個神秘老哥深陷囹吾,將自己知曉的黃金寶藏圖,紋在幾名囚犯身上,後來囚犯們越獄成功,開啟了集人皮、找黃金的驚險遊戲。
俗歸俗,背景、角色卻充滿新意。在我短暫的追番史上,還是第一次有動漫呈現了阿依努人的生存景觀。在他們宇宙泛靈的認知中,地上、海裡的獵物,是屬神的饋贈,狩獵是神旨的遵從。獵物要走,送上一程,成功獵殺,絕非有意而為,乃是獵物迎向槍口,接受獵人的歡送。若過度獵捕,也就斷送了這一福報的迴路。而作為威脅與恩賜的雙重存在,熊的形象,有著超凡意義,是衣食之母,也是生死之神,常在盛宴與祭祀中擔當主角。憑藉不同於本島的認知、習性和符號挪用之道,阿依努人的存在,好比版圖上黑斑,讓完整的日本不復存在。
而以「後日俄戰爭」為背景的《黃金神威》,選擇了與之呼應的結構。那是民族意識高漲的年代,一個完整的民族形象,伴隨明治維新浮出水面。經日俄戰爭完成的「近代日本」,纏繞著諸多領域的肉瘤——國文運動的言文自立,柳田民俗學的文化自覺,神道教傳承的國教之尊等等。那時代的文化先鋒,以民族國家為地平,齊齊向傳統投去了驚奇目光,他們發現自我、認識自我,其實進行著現代意識的臆想創造。現代對傳統的承繼,註定是妄想和誤認的產物。民族日本,實則以決斷傳統為生產前提。
就像故事裡的阿依努人,也會分北海道(日境內)和樺太島派(俄境內),致力於不同目標(故事裡的黃金寶藏,就是樺太島阿依努砍了北海道阿依努,才奪走的)。一個完整的日本,同樣潛藏著矛盾的形象。動漫裡,土方歲三等舊幕府幽靈(土方歲三,幕末時期佐幕派組織新選組二把手,曾建立蝦夷國對抗維新)和新式官兵,上演著既聯合又鬥爭的戲碼。一方求忠義,一方重實利,二者互鬥,化作明治氣象的神韻。可不像歷史書說的,幕府倒了,大家就開開心心走向未來。脫亞入歐,也是挺虐心的過程。
進而,反歐入亞,亦在情理之中。因為入歐的本意,不是成為歐洲,而是創造自己,喚起自覺意識,生成民族主體。但這種自我,哪怕一直問傳統要說法、要承繼,也在絕對意義上決裂了傳統的一切。新人唱老曲,調同曲不同,現代武士和心靈雞湯也會是一個味道,可我們還是要騙一下自己,說著「我從過去而來」的謊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