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評】《狼圖騰》 導演:(法)讓·雅克·阿諾 編劇:姜戎
《狼圖騰》——讓·雅克·阿諾擰出的電影麻花
作者:新閱讀群友北京朱弦
當《狼圖騰》在春節檔轟轟烈烈上映之初,我忍住沒去看。今年是羊年,家裡有幾個屬羊的親人,女兒羊年要大考,不能在羊年伊始就把狼招進來。忍到女兒開學,朋友們一個個看完回來發感慨,我坐不住了,邀身邊的陪讀媽媽相看未果,自己拉上老同志一起進了電影院。
電影一開始就讓我有點不爽,人物語言太糙,沒力度。想想法國導演,通過翻譯,只能聽懂演員在說什麼,沒法兒從語言的形式美上要求太多,也就原諒了。接下來的二十多分鐘裡,看得很擰巴,巨大的疑惑揮之不去。遼闊寧靜的蒙古大草原,如詩如畫,和電影故事要表達的文革那個時代背景比起來,簡直就象世外桃源,我不知道這草原的純淨和時代的混亂導演要怎麼把它們調和到一塊兒?作為電影的男主角,那個滿臉儒糯的馮紹峰怎麼才能和姜戎筆下渴望狼狠的陳陣貼合到一起?作家筆下關於狼族品格的美好想像,怎麼能和草原民族的民族性格捏合到一起?
看到一半的時候,我忽然釋然了。塵歸塵,土歸土。導演讓原著裡的混亂和想像各歸其位,他自行其是地拍著自己的《狼圖騰》--一部探討人與自然關係的大敘事,是法國文化中對自然的敬畏,拍出的是人對自然的掠奪和侵害,拍出的是一部蒼狼悲歌。
法國人寫出過《昆蟲記》,拍過《熊的故事》、《蝴蝶》、《遷徙的鳥》等等。在我們猜想,在法國文化裡,動物的位置在人類之上。人是醜惡的,動物是高尚的。——這是電影群裡賀爸的話。
《狼圖騰》裡,阿諾拍出來了狼的高貴與孤傲:果敢、堅毅、團結、絕不屈服、自我犧牲;而人卻更加狼毒:貪婪、自私、狠毒,比狼更像狼,而且還很愚蠢。這從阿諾的電影語言和敘事選擇上可以看出來。
阿諾鏡頭下的草原,清澈的藍天、變幻的白雲、碧綠的山坡、平靜的湖水,悠悠然自然的節奏,像是法國的浪漫鄉村。在這邊土地上,蒙古人原來自由自在地過著他們的遊牧日子,可是,上級派來了領導,又下放了管理軍馬的任務,在狼群的追逐與惡劣的天氣下,巴圖為了完成根本不可能完成的任務,丟掉了自己的命。政府夥同東部蒙古人,跑來掠奪草原,族長阿爸死在了東部人設的炸狼陷阱中;與陳陣相愛的蒙古女人,屈從情勢要嫁給東部入侵者。——是一種什麼力量,一步步在侵蝕這個遊牧民族的生存根基?與此相映照的是,那群獨孤的狼,導演用他含情脈脈的鏡頭,拍出它們矯健的奔跑、迷人的眼神、悽厲的叫聲,日漸滅絕的處境。——導演心裡有一個「長生天」,那就是心懷敬畏之心,讓天藍、讓雲白,讓狼野,遵從自然法則,與自然和諧相處,這是導演的「圖騰」,而這個自然,被形象化地寄寓在「狼」的身上。在這個意義上,導演的故事線索裡,才容得下馮紹峰這張儒糯的臉,和異族人逆遊牧民族的意願,一廂情願地養小狼崽的荒唐邏輯。在這個意義,我們也理解了導演為什麼會在片尾選擇與電影內容貌似不搭的汪峰唱的那首《滄浪之歌》,當最後「我要唱首滄浪之歌,響徹在這大地,用那最猛烈的孤獨,找尋你那失落的驕傲。我要唱首滄浪之歌,穿越在這江河,用那最洶湧的卑微,救贖我們幻滅的渴望」,表達的不是滄浪之歌,而是一部蒼狼的悲歌。
這部電影裡,滲透著法國人的浪漫悲歌,畫面純淨唯美、鏡頭細膩、敘事簡潔,是一部詩化的電影。
所以,你看,究其實質,這電影與姜戎所樹立起的遊牧文明與農耕文明的對比思考沒什麼大關係。在特定的歷史背景下,小說作者渴望用狼性來改造人性中的羊性,有其現實邏輯,而這部小說,之所以引起轟動,最核心的,是激發了在這個沒有規則的國度裡,人想變狼的渴望,而絕不是想把狼變成人的溫情。所以,迷醉小說的人,一定會感覺電影太不給力了!
姜戎的理想是用狼來象徵遊牧民族,而在故事中正面出場的人物身上,從人物的言行中,他的理想從未得到親自確證,這也就決定了他所謂的「狼圖騰」,只是個人的圖騰,與這個民族沒多大關係。這也難怪電影之後,許多蒙古學者、作家罵他是沒事找抽了。他的一廂情願,影響了故事的內在邏輯,使得故事矛盾重重,比如陳陣養狼,又被狼咬;本該恨狼,卻又轉而敬狼;這個情節使得後來的故事講得多麼膽戰心驚、不堪一擊,假如不是被咬傷,而是被咬死呢?假如陳陣愛的女人的兒子,不是被咬傷,而是被咬死呢?陳陣的故事還能往下講麼?怎麼彌合狼之為狼的吃人本性,與追求真善的人性之間最根本的分野呢?所以說,姜戎寫的只是小說,不要妄圖與歷史貼合。
讓·雅克·阿諾的電影,是另一回事。
電影、小說,和蒙古民族的歷史,這三股麻花,被導演擰在一起。讓·雅克·阿諾是用自己的邏輯線擰在一起的,而電影自有其內在邏輯和立場。
所以,電影,還是值得一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