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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於人類來說,就是「三山六水一分田」的籠統劃分。而對於某一個國家、群體,和某一部分社會,山脈就是資源,就是我們戰勝自然的敵人。而對於農民,對於農民中的多數袓祖輩輩都聚居在山脈中就如鑲嵌在山崖上無可彈動的石子一樣的農民,山脈除了是他們生存的依賴(靠山吃山的說法就體現了這一點),而更為重要的,山脈是他們的語言、性格、習俗,和文化的根源和特徵。我們時常可以碰到和聽說這樣的事例,山這邊的人家聽不懂山那邊人家說的話,這種景況在蘇、浙、閩、贛、湘、粵、桂等南方山區尤為突出,一個鄉有幾種方言是很不足為奇的事。一嶺一林,隔開了兩個村落,形成了兩種方言,這與其說是語言不同,不如說是山脈不同。因為山脈是形成這種不同語言的最根本因素。由不同語言所帶來集體性格特徵的異樣,也自然使習俗和文化有所差別。比如:藏人的普遍暴烈,蒙族人的普遍剛毅,維吾爾族的能歌善舞,朝鮮族的溫文柔順,這種差異全都因之於語言與文化的根本區別。而語言、文化等的不同並且千百年來互不因果變化,又都是因山脈(河流、沙漠)等的阻隔。因此,大到民族之間,小至村鄰之間,山脈(還有河、湖等自然物)是阻隔文化串異的屏障,是形成文化多樣的根源之一。山脈形成和發展了我們民族的文化,山脈自然也阻撓了我們民族文化的發展。北方農村少有一脈相阻,語言便不相通的事例,但一脈相阻,人的靈慧程度不同卻是異常的普遍。我家鄉的欒川縣境內,你可以看到許多這樣的景觀:山這邊人家,在當今社會中,買買賣賣,頭腦十分靈活,甚至你問他路從哪走,他都想回答後獲得一些報償。在山這邊的人家中,男女穿戴入時,起居賦新,房舍多都樓屋,家具多都城式。而山那邊人家,房子多都草舍,穿著多都老樣,甚至姑娘出嫁還有穿繡花鞋的習俗。倘若你有機會到那兒走走,在山這邊借住一宿,是一定要交住店費的,可到山那邊借住十天半月,不僅食宿不消交費,你走時他們還要把你送出村頭,再強硬地白送你一兜珍貴的山鮮果實讓你帶著。山這邊人時常罵山那邊人痴,山那邊人又不斷罵山這邊人尖刻絕情。山這邊人很願娶山那邊姑娘為妻,說她們勤勞能幹,又耐得吃苦,脾氣上來打幾下也不是不可。可山那邊小夥就不願娶這邊姑娘,說她們好吃懶做,不孝敬公婆,急起來敢拿著菜刀和男人對打。種種的不同,都是因為一山相隔。你以為這種人,習俗、文化的差別,是因為當今的商品經濟的潮汛先自半月到了山這邊所致,也許後半月就會潮到那邊去,可你翻開他們的縣誌,又能找到這樣一段記載:有史以來,南(山人)慧北(山人)樸,皆是緣了漢時山南有一古廟,南山人靠賣香造箔贏利日月,北山人靠種地買香敬神日月。這段記載不失趣味,也不失道理。一山之隔,翻過山去,也就頓飯功夫,可山這邊古時就知道賣香箔賺錢,山那邊人只知道買香箔敬神,這種差異,怕是山脈阻隔所導致的最早的差異了。由此可以推而廣之,山脈對農民,實質上是一堵精神之圍,生活在山皺之間的農民,一方面依賴山脈,田地要去山腰山墾荒,木材要去林地砍伐,野菜要去崖頭採摘,就是本該人均等之的陽光,也要靠山縫中漏落。生存在這樣環境中的農民,房屋在山皺間如同荒草坡上的一臥草堆,幾叢農人如同林地中動物的一族,他們的文化、他們的習俗,他們個性的集體特徵,又如何能不受山脈的抑制和約束?山脈滋養了他們的生命,也滋養了他們的文化,滋養的程度同山高山底、山深山淺成為正比,同他們對現代文明的接壤成為反比。仍然以我家鄉的欒川縣為例,山南人慧於山北人,臨近集鎮的村落又慧於山南人,城裡人又慧於村鎮人,這是無可更改的一種自然,一種山脈(大自然)所形成農民人群的自然文化表現。反之,村鎮人樸於城裡人,南山人樸於村鎮人,北山人又樸於南山人,道理亦是如此。由此可見,農民之於山脈,山脈之於農民,他們是絕然的不可分割。甚至可以說,山脈中的農民,他們的血液不是叮噹流動的紅色液體,而是凝在脈管裡而又起起伏伏的山脈。是否可以這樣說:山脈中的農民,山脈就是他們呢?他們的文化,風俗、個性、語言及他們的一切,因為山脈的不同,才使得這些的不同。如何讓山脈中的農民從山脈中解脫出來,儘早、儘快地和現代文明更直接、更廣闊的接壤是另外的話題。如何讓今天社會的潮汛翻山越嶺地蕩到山脈的農民中去,讓信息、觀念如他們門前、院落的果木一樣,出門可見,熟之可摘,實質上政府部門已經負出了車船可載的努力,且這樣的文章,也正被社會寫得沸沸揚揚,大有留芳千古的樣兒。這兒要說的,是山脈的本身。而今穿繡花鞋出嫁的山裡農民畢竟極為少數。無論農民還多麼貧窮、落後、原始,但有目可睹的是畢竟都已知道「外面世界」的繁華和發展了,或多或少,都已被商品的潮汛所浸染。「北山人」的古樸令我們嘆賞,而「南山人」的聰慧就不令我們多思嗎?說到底,就是自漢時南山人已經明白賣香火贏利,可十幾年前,他們到底和北山上差異不大,或說共同處甚多,畢竟都還是「山裡人。」然而,現在的事實是,山裡人的古樸已經開始從「南山人」身上逐漸地消失。一個十歲或是十二的男孩,童稚濃得如霧,問你要錢還是要煙時,睜大的雙眼明亮如星,他們索要的能力卻遠遠超過了都市人的精明,面對這樣的山裡兒童,你會不加思索地斷然說,——我們這個社會一定有了病。我想了許久,稱之為山脈變異症。雖不十分貼切,卻能說明問題。這種變異,不來之於山的那邊這邊,與山脈本身無甚干係,它來之於都市的現代文明。我們一方面盼望現代文明能一日千裡地在一夜之間改變農民的命運,另一方面,我們不能不擔憂,現代文明向我們最後古樸的堡壘的襲逼。山脈,那些居住了農民的山脈,是我們中華民族最後的古樸橋頭堡。一旦這個橋頭堡被文明所擊破,我們民族的舊居將蕩然無存,每一位想尋找民族故鄉的中國人,都將看到的是新舊建築相錯而立的「現代廟宇」。川端康成在戰後的日本看到美國的文化在他面前無孔不入時,對日本傳統美的倍加疼愛、撫摸和守護,使他的作品成為世界文化的一個部分。他的自殺,事實上是對日本傳統美的最後的堅守,至於諾貝爾文學獎,事實上是對這種傳統美的壯大。可惜,中國沒有這種為民族的故居——山脈守護的殉道者,沒有為古樸而獻身的現代人。甚至在今天,西方文明鋪天蓋地捲來的今天,人們一邊叫著返樸歸真的口號,一邊忘了山脈才是民族的故居,是民族文化的重要源地之一,是我們民族傳統的最後的橋頭堡。如同人類的發展必然毀滅人類自己一樣,我們所有對山脈和山脈中農民的政策、輿論、扶植、獎勵,都是以消滅山脈給山脈中農民所形成的農民與農民之間,山脈與山脈之間的文化、個性、習俗、語言及道德觀念的差異為目的。有朝一日,這些差異不再存在了,山脈如都市一樣,農人與城裡人一樣,我們民族最後的古樸和傳統就不再存在了,這個橋頭堡就最後消失了,這也許是山脈和山脈中農民的幸運,但毫無疑問,是我們民族的不幸。事實上,「山脈文化」正在消失途中,我們已經到了需要如川端康成堅守日本傳統美一樣堅守「山脈」的時候,可是,又有誰來攔路一喝?也許,就這個時候,哪個中國的川端正在孕育之中亦未可知。原責任編輯 | @謝不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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